那是雙黑布鞋,針腳密密的,鞋底納著“平安”兩個字,鞋幫裡還絮了棉花,看著就暖和。張二牛的腳比沈木匠的大,可他還是硬說合腳,把鞋揣在懷裡,像揣著個小火爐。
其實他知道,這鞋就是給她做的。前幾天他聽見婦女們說,沈明英熬夜納鞋底,油燈都點到後半夜。
過年的時候,隊長給沈明英提親,是鄰村的鐵匠,人老實,還有門手藝。沈明英沒答應,隻說想再等等。張二牛聽說這事,心裡像被雪凍住了,好幾天沒睡好。
大年初三,他揣著娘留給他的銀鐲子,一瘸一拐地去了沈明英家。她正在院子裡掃雪,頭上裹著塊紅圍巾,看見他來了,手裡的掃帚頓了一下:“二牛?你咋來了?”
“明英,”他把銀鐲子掏出來,手心全是汗,鐲子上的花紋被磨得發亮,“俺娘說,這是給俺媳婦的。俺知道俺腿不好,也沒啥大本事,就會種莊稼,會修農具。可俺能對你好,能讓你吃飽穿暖,能……”
“你彆說了。”沈明英打斷他,臉頰紅撲撲的,從兜裡掏出根紅頭繩,往他手腕上一係,“俺娘說,紅繩係手腕,能拴住好日子。”
紅頭繩在他黝黑的手腕上格外顯眼,像道跳動的火苗。張二牛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咧開嘴笑得露出白牙:“那……俺這就算求成了?”
沈明英點點頭,接過他手裡的銀鐲子,戴在自己手腕上,鐲子碰著骨頭,發出清脆的響:“以後夜校還得你去,俺教你認字,你得學到能給俺寫情書。”
“哎!”張二牛使勁點頭,心裡的雪一下子化了,淌成了熱乎的水。
他們的婚事辦得簡單,就在隊裡的倉庫擺了兩桌酒,一碗紅燒肉,一碟炒花生,就算是喜宴了。沈明英穿著紅棉襖,頭上蓋著紅蓋頭,蓋頭是她自己繡的,上麵有兩隻戲水的鴛鴦,針腳有點歪,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晚上鬨洞房的人走了,張二牛掀開蓋頭,看見沈明英紅著臉坐在炕沿上,銀鐲子在燈光下閃著光。“你咋不說話?”她抬頭看他,眼裡像落了星星。
“俺不知道說啥。”他撓撓頭,“就是覺得……像在夢裡。”
沈明英笑了,往他身邊挪了挪:“不是夢,以後俺就是你媳婦了。”她從枕頭底下拿出個布包,裡麵是本新本子,“這是俺爹給俺的,以後你學寫字,就往這上麵寫,等寫滿了,就算給俺的情書。”
張二牛摸著那本厚厚的本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他把沈明英摟進懷裡,她的頭發蹭著他的下巴,軟軟的,帶著皂角的香味。窗外的雪還在下,屋裡的油燈卻亮得很,照著兩個緊緊靠在一起的影子。
第四章歲月裡的情書
開春後,張二牛和沈明英分了塊地,就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他們一起刨地、播種、澆水,張二牛的腿還不利索,沈明英就多擔待些重活,他則把地裡的草拔得乾乾淨淨,連個雜草芽都不剩。
有人打趣沈明英:“你咋找個瘸子?”
她總是笑著說:“二牛心細,地裡的草都比彆人拔得乾淨,過日子不就圖個踏實?”
張二牛聽了,就默默把活乾得更仔細。他知道自己嘴笨,不會說好聽的,就用乾活來疼她——挑水的時候多走兩趟,讓她少累點;割麥的時候搶著割她那邊的,讓她能歇會兒;冬天燒炕的時候多添把柴,讓她睡得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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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英也疼他。知道他腿不好,就不讓他熬夜;知道他愛吃紅薯,就把最好的那塊留給他;知道他想學寫字,就每天晚上在油燈下教他,一筆一劃,耐心得很。
張二牛的字漸漸有了長進,雖然還是歪歪扭扭的,卻能寫全家裡人的名字了。他在沈明英給的本子上寫得最多的,就是“明英”兩個字,一頁寫滿了,就翻到下一頁,像在跟這兩個字較勁。
“你寫這麼多俺的名字乾啥?”沈明英湊過來看,笑著問。
“俺想把這兩個字寫好看了,以後給你寫情書。”他紅著臉說。
那年秋天,沈明英懷了孕,反應大,吃啥吐啥。張二牛急得團團轉,跑遍了附近的村子,才討來幾個酸杏,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吃,眼裡的心疼藏不住。
“你彆總跑,俺沒事。”沈明英拉著他的手,“等孩子生下來,你得教他認字,也教他種地。”
“哎,都教。”他摸著她的肚子,覺得裡麵像揣了個小太陽,暖烘烘的。
孩子出生那天,是個大晴天。是個男孩,哭聲洪亮得很。張二牛抱著孩子,手都在抖,沈明英笑著說:“給孩子起個名吧。”
他想了半天,在本子上寫下“興東”兩個字:“叫興東,興盛的興,東方的東,你教俺寫的那個東。”
沈明英看著那兩個字,眼裡濕濕的:“好,就叫興東。”
後來他們又有了個兒子,叫興旺。張二牛還是每天種地,沈明英還是每天教他寫字,隻是油燈換成了電燈,本子也寫滿了好幾本。他寫得最多的還是“明英”,偶爾也寫幾句心裡話,比如“今天的紅薯很甜”“你織的毛衣很暖”“地裡的麥子長得好”,都是些瑣碎的事,卻寫得認真,每個字都像用鋤頭刨出來的,帶著土腥味。
張興東長大後去了城裡,說要乾大事。張興旺留在村裡,接過了張二牛的鋤頭。張二牛和沈明英還守著老房子,守著那棵老槐樹。春天槐花開了,沈明英就摘下來做槐花餅,張二牛就在旁邊看著,說她“越老越饞”。
沈明英走的那天,也是個春天。她躺在床上,手裡攥著那本寫滿了“明英”的本子,張二牛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已經乾瘦了,卻還是暖的。
“二牛,”她喘著氣說,“俺這輩子……沒白活。”
“俺也是。”他的眼淚掉在本子上,暈開了一個“英”字,“下輩子,俺還找你,還學寫字,給你寫情書。”
她笑了笑,眼睛慢慢閉上了:“好……”
張二牛把沈明英葬在了老槐樹下。他每天還是去地裡轉,隻是不再種地了,就坐在田埂上,看著麥子一茬茬長起來。他把那本寫滿了字的本子揣在懷裡,像揣著沈明英的手。
有天張興東回來,看見爹坐在槐樹下,手裡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寫的是“明英”,一筆一劃,比年輕時工整多了。
“爹,你在寫啥?”
“給你娘寫情書呢。”張二牛笑了,眼裡閃著光,像當年在夜校裡,第一次學會寫“英”字的時候。
風吹過老槐樹,葉子沙沙作響,像在念著那些藏在黃土與炊煙裡的情話,念了一輩子,還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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