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之心
玉皇大帝張興東第三次將"天界新規"的奏摺推到一邊時,案幾上的鎮紙忽然震顫了一下。那是塊采自昆侖山的墨玉,三千年裡從未出過差錯,此刻卻像生了靈,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恰似他連日來緊鎖的眉頭。
"陛下,"太白金星的拂塵懸在半空,不敢落下,"東海龍王又遞了急報,說新修的海堤被罡風吹垮了,求天界派天將加固。"
張興東抬頭時,淩霄殿的梁柱恰好投下道陰影,將他半張臉埋在暗處。他望著殿外翻湧的雲海,那些被仙法梳理得紋絲不亂的雲層,此刻在他眼裡竟成了捆縛天地的繩索——是他親手係上的。
這是他推行"新政"的第三個百年。
三百年前,他看著凡間王朝因變法而強盛,便決意整頓天界。裁撤冗員,修訂典律,連瑤池的蓮花都要按冊登記。他以為隻要規矩嚴明,三界自會井然有序,卻沒料到東海的潮汐亂了節律,凡間的四季失了時序,連太上老君的丹爐都頻頻炸爐。
"罷了。"張興東忽然站起身,龍袍的下擺掃過玉階,帶起串細碎的玉珠,"隨朕去趟媧皇廟。"
太白金星愣住了。自開天辟地以來,除了每年三月十五的祭祀,從無天帝親臨媧皇廟。那裡供奉著創世女神的泥塑,連香火都是最樸素的鬆枝,與天界的金爐玉燭格格不入。可此刻,張興東的靴底已踏出淩霄殿,步履間帶著種近乎解脫的輕快。
媧皇廟的門是道簡陋的柴扉,推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極了張興東未成仙時,終南山破廟的那扇。廟裡沒有燭火,隻有天光從屋頂的破洞漏下來,在泥塑女神的肩頭織成張細碎的網。塑像的手指間還沾著些黃泥,是當年女媧摶土造人時留下的痕跡。
"你看她的手。"張興東的指尖懸在塑像手背上,不敢觸碰。那雙手粗糙,帶著裂痕,卻捏出了山川湖海,捏出了生靈萬物,最後隻留下這尊樸素的泥塑,任歲月在身上刻下風霜。
案幾上擺著本泛黃的竹簡,是女媧留下的《創世記》。張興東翻開時,竹片發出脆響,墨跡早已褪色,卻仍能辨認出"大道至簡"四個字。他忽然想起自己初登帝位時,曾將這四個字拓下來,刻在淩霄殿的匾額上,後來卻被日益繁雜的典律淹沒,連自己都忘了。
"當年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塌了半邊,"太白金星望著塑像肩頭的裂痕,聲音輕得像歎息,"女媧娘娘也沒召集眾神議事,就背著五色石,一塊一塊地補,補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張興東的目光落在塑像腳邊的石子堆上。那些五色石的碎塊,有的被風雨侵蝕成齏粉,有的卻依舊瑩潤,像散落在人間的星辰。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為了"規範"星辰軌跡,強行調整北鬥七星的位置,結果凡間接連三年大旱,最後還是請出太上老君的法寶才挽回。
"去看看蟠桃園吧。"張興東合上竹簡,柴扉在身後自動合攏,發出的聲響竟與來時不同,像是鬆了口氣。
蟠桃園的土地神正蹲在樹下,看著新抽的枝芽發愁。見玉帝親臨,他慌忙叩首:"陛下,按新規修剪的桃枝都枯了,老奴實在..."
張興東卻徑直走到最老的那棵蟠桃樹前。樹乾上還留著他年輕時刻下的痕跡——那時他剛修出仙骨,跟著土地神學侍弄果樹,老神仙總說"樹有樹的性子,你順著它,它才肯結果"。如今那痕跡周圍,新長出的枝條歪歪扭扭,卻綴著飽滿的花苞。
"是誰讓你剪的?"張興東摸著那些被齊刷刷截斷的枝椏,斷口處凝結著琥珀色的汁液,像樹在流淚。
"是...是按天界農桑典律第七十六條,說側枝過密會耗損元氣..."土地神的聲音越來越小。
張興東忽然笑了。他想起當年在終南山,自己種的那棵桃樹,從不修剪,枝椏亂得像團麻,卻每年都結滿甜桃。有次暴雨把樹枝壓斷了,他心疼得直哭,老道士卻說:"斷了的枝,自有新枝來替,你急什麼?"
"把典律燒了吧。"張興東轉身時,恰好有片花瓣落在他的龍袍上,粉白的,帶著露水的清香,"告訴所有仙官,往後農桑之事,聽土地神的。"
土地神愣住了,看著玉帝的背影消失在桃林深處,忽然發現那些被剪得整整齊齊的桃樹上,竟有幾隻麻雀在築巢,而最老的那棵樹下,新冒的筍芽正頂著泥土,怯生生地探出頭。
回到淩霄殿時,張興東第一件事就是摘下懸掛的"天界典律"匾額。墨玉鎮紙的裂紋不知何時愈合了,表麵映出他的倒影——龍袍依舊威嚴,眉宇間卻少了些緊繃,多了些溫潤,像被雨水洗過的青石。
"傳旨下去。"他將案幾上的奏摺全推到一邊,露出底下那本《創世記》竹簡,"撤銷星軌督查司,解散四季調控部,凡間的事,讓凡間自己管;天界的仙,各司其職便好。"
太白金星捧著聖旨的手微微顫抖。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有隻誤入天界的蝴蝶,被巡邏天將抓住,按"擅闖禁地"治了罪。那時玉帝還說"規矩不能破",可如今,殿外的欄杆上,正停著隻彩蝶,翅膀上還沾著蟠桃園的花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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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興東望著那隻蝴蝶,忽然想起女媧的話:"天地自有節律,就像花開花落,不必催,不必攔。"他想起自己年輕時總愛擺弄窗台上的盆栽,非要把向南的枝椏扳向北邊,結果沒多久就枯了,老道士說:"你讓它順著陽光長,不好嗎?"
三日後,東海傳來消息,說被罡風吹垮的海堤自己合攏了,堤邊還長出了茂密的蘆葦,擋住了風浪。南海的鮫人送來珊瑚,說洋流又恢複了往日的溫順;凡間的農夫焚香叩謝,說久旱的土地忽然降下甘霖,不多不少,正好潤透了莊稼。
張興東坐在淩霄殿的台階上,手裡捏著顆從蟠桃園摘的桃子,吃得滿嘴甜汁。他看著眾仙各司其職——赤腳大仙在雲間打盹,托塔李天王教哪吒放風箏,連向來嚴肅的楊戩,都在給哮天犬梳毛。天界沒有了往日的規整,卻多了種鮮活的氣息,像初春解凍的河流。
"陛下,"太白金星捧著新摘的蓮蓬過來,"您看,今年的蓮子比往年飽滿。"
張興東剝開蓮子,嫩綠的果仁帶著清苦的甜。他忽然明白,所謂無為,並非什麼都不做,而是像女媧那樣,順著天地的性子,做該做的事,放該放的手。就像老桃樹從不拒絕鳥兒築巢,就像溪流從不阻攔落葉飄零,看似什麼都沒做,卻讓萬物各得其所。
暮色降臨時,張興東登上南天門。雲海在腳下舒展,像匹沒有邊際的錦緞,凡間的燈火星星點點,比天界的夜明珠更溫暖。他想起自己刻在匾額上的"大道至簡",原來不是刻在木頭裡,是要刻在心裡,像女媧留在泥塑上的指痕,樸素,卻有千鈞之力。
夜風拂過,帶來蟠桃園的花香,帶來東海的鹹腥,帶來凡間麥浪的氣息。張興東忽然覺得,這才是三界該有的樣子——不必刻意規整,不必強行安排,就像宇宙初開時那樣,讓風自由吹,讓雨隨意下,讓萬物順著本心生長。
他轉身回殿時,龍袍的衣角掃過門檻,帶起片飄落的桃花瓣。那花瓣沒有被仙法攔住,就那樣悠悠地飄著,穿過淩霄殿,穿過雲海,最終落在凡間的一片田埂上,成了某隻螞蟻的渡船。
無為,原來並不是最高的手段,而是最真的心。張興東望著窗外漸沉的星辰,忽然笑了。他知道,從今夜起,天界的規矩隻有一條——讓萬物自在生長,讓天地順其自然。而他這個玉帝,要做的,不過是像女媧那樣,偶爾拂去塑像上的塵埃,看著這宇宙,按它本來的樣子,慢慢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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