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辦完,左小國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把那間破土坯房賣了,搬到了於洪榮家的西廂房。村裡人都說閒話,說他想占於洪榮的便宜,說於洪榮老不正經。於洪榮聽見了,拿起掃帚就追著罵,罵得比誰都凶,左小國卻隻是笑笑,該挑水挑水,該劈柴劈柴,像沒聽見似的。
“你就不怕彆人說?”有天晚上,於洪榮給左小國縫補衣服,看著他背上的傷疤——那是小時候給地主家放牛,被鞭子抽的。
左小國正在編筐,手裡的柳條柔韌得很:“嘴長在彆人身上,愛說啥說啥。”他忽然抬起頭,眼睛在油燈下亮得驚人,“於奶奶,我知道你不是彆人說的那種人。”
於洪榮的手頓了一下,針紮在手指上,滲出點血珠。她把手指放進嘴裡吮了吮,鹹鹹的。她忽然發現,左小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偷倭瓜的半大孩子了,他的肩膀寬了,手掌厚了,看她的眼神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院裡的梨樹,不知不覺就長高了,開花了。
那年秋天,於洪榮的兒子回來了,帶著媳婦和孫子。兒子看著住在西廂房的左小國,臉拉得老長,話裡話外都是不滿:“娘,你一個人住著多清淨,讓個外人住著算啥回事?”
於洪榮沒理他,隻是給孫子塞了塊糖:“小國不是外人。”
兒子還想說什麼,被左小國打斷了:“大哥,我這就搬走。”他說著就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啥可收拾的,就一個破包袱,幾件舊衣裳。
於洪榮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忽然想起當年兒子走的時候,也是這麼個背影,頭也不回,奔向了她不懂的“好日子”。她張了張嘴,想說“彆搬”,卻被喉嚨裡的熱氣堵住,隻覺得眼睛發酸。
左小國最終還是沒搬走。因為那天晚上,於洪榮的孫子突然發高燒,村裡的赤腳醫生束手無策。是左小國,背著孩子跑了十裡地,送到鎮上的衛生院,守了一夜,直到孩子退了燒才回來,鞋跑破了,腳磨出了血泡。
兒子看著左小國一瘸一拐的樣子,紅了臉,沒再說讓他搬走的話。臨走時,他給於洪榮留了些錢,也給左小國塞了些,被左小國退了回去:“我有錢。”
於洪榮知道,他哪來的錢。他白天在鎮上打零工,晚上回來幫她乾活,掙的錢夠自己吃就不錯了。可他就是這樣,死要麵子,像頭強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於洪榮的腰越來越不好,走路得拄著拐杖;左小國的頭發越來越白,背也越來越駝。可他們的日子,卻過得越來越有滋味。
春天,左小國幫於洪榮種上倭瓜、豆角、韭菜,看著它們發芽、長葉、開花;夏天,於洪榮給左小國縫件涼快的單褂,看著他在院裡的老榆樹下打盹,嘴角流著口水;秋天,他們一起摘梨,於洪榮踩著板凳,左小國在下麵接著,梨掉在筐裡,發出“咚咚”的響,像敲在心上;冬天,他們坐在炕頭,於洪榮納鞋底,左小國編筐,鍋裡燉著白菜粉條,香味飄滿整個屋子。
村裡人漸漸不說閒話了。有時誰家做了好吃的,會端一碗過來,說是“給於奶奶和左大哥嘗嘗”;有時左小國在鎮上碰到於洪榮的兒子,他會主動打招呼,塞條煙,說“我娘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你說咱們倆,算不算搭夥過日子?”有天晚上,於洪榮靠在炕頭上,看著左小國給她捶腿,忽然問。
左小國的手頓了一下,力道輕了些:“算吧。”他的聲音有點發緊,“不過我覺得,比搭夥過日子強。”
於洪榮笑了,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菊花。她想起王木匠,想起那個雕花的梳妝台,想起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忽然覺得,那些日子像場夢,醒來了,身邊的人才是真的。
去年冬天,左小國在院裡劈柴,不小心閃了腰,躺了半個月。於洪榮拄著拐杖,給他端水、喂飯、擦身,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他。左小國不好意思,紅著臉說:“於奶奶,我自己來。”
於洪榮瞪了他一眼:“你自己來?你能自己吃飯?能自己翻身?”她用毛巾擦著他的臉,動作輕柔,“當年我腰壞了,你不也這麼照顧我?”
左小國沒說話,眼圈紅了。於洪榮看著他,忽然發現,這頭強驢,也有掉眼淚的時候。她想起他偷倭瓜被追的樣子,想起他背孩子跑十裡地的樣子,想起他給自己挑水劈柴的樣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現在,左小國正蹲在菜畦裡,給倭瓜秧搭架子。陽光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泛著銀光。於洪榮坐在老榆樹下,看著他忙碌的背影,手裡的煙袋鍋已經滅了,卻舍不得放下。
“左小國,”她又喊了一聲,聲音有點顫,“晚上包韭菜餃子吧,我拌餡,你和麵。”
左小國回過頭,臉上的灰印子還沒擦,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牙:“好啊,再弄兩盅酒。”
於洪榮點點頭,看著他轉過身,繼續搭架子。風拂過老榆樹的葉子,發出沙沙的響,像誰在低聲說著話。她想起村裡的老人說,人這一輩子,就像棵樹,春天開花,秋天結果,最後落滿一地葉子,也算圓滿了。
她想,自己這棵老樹,怕是結不出什麼果子了,可身邊有這麼頭強驢陪著,看看花,看看葉,聽聽風,也挺好。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灑在院子裡,給老榆樹鍍上了層金邊,也給左小國的背影鍍上了層金邊。於洪榮眯起眼睛,看著這溫暖的景象,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剛出鍋的韭菜餃子,燙嘴,卻香得讓人舍不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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