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塵緣
張興東指尖的玉圭泛著冷光,禦座下的雲海翻湧如舊,可他聽著太白金星奏報三界諸事時,目光卻總不由自主飄向南天門的方向。那裡的金光今日似乎格外柔和,像極了人間江南四月的晨光。
這是他執掌天宮的第十萬八千年,早已習慣了四時不變的瓊樓玉宇,習慣了眾仙謹守禮數的晨昏定省,直到三日前那場意外的雷劫。
一、雷火淬凡塵
周淇是被一陣灼熱的刺痛驚醒的。她正蹲在道觀後院的藥圃裡翻土,頭頂突然滾過暗沉的烏雲,紫黑色的閃電像毒蛇般竄動,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驚雷已劈在身前的老柏樹上。
灼浪掀得她倒飛出去,手腕被飛濺的碎石劃破,滲出血珠。可更讓她心驚的是,那本該燒焦的柏樹枝椏間,竟懸著一抹金紅交織的影子。
“你是誰?”她掙紮著爬起來,見那影子緩緩落地,顯露出個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他墨發微散,嘴角沾著血跡,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能裝下整片星空。
男子沒回答,隻是盯著她手腕的傷口,那裡的血珠正順著皮膚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細小的紅點。他忽然悶哼一聲,身形晃了晃,周淇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觸到他衣料的瞬間,竟感到一陣奇異的暖意。
“此地不宜久留。”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隨我來。”
他拽著她的手腕往後院的地窖跑,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剛鑽進地窖,外麵便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座道觀都在搖晃。周淇從縫隙裡往外看,隻見無數道雷光繞著老柏樹盤旋,像在搜尋什麼。
“那些是...天雷?”她聲音發顫。她自幼在道觀長大,聽師父說過,唯有觸犯天條的精怪或仙人,才會引來天雷劫。
男子靠在石壁上喘息,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嗯,追我的。”
“你是仙人?”
他沉默片刻,算是默認。“我叫張東。”
接下來的三日,張東便在這小小的地窖裡養傷。周淇每日給他送藥送飯,發現這位仙人雖看著清冷,卻意外地好相處。他會指點她辨認藥草,告訴她哪種露水最適合澆灌珍稀的靈植,甚至在她被毒蟲叮咬時,指尖輕點便能消去紅腫。
“張東,”她給傷口換藥膏時,忍不住問,“你犯了什麼錯?要被天雷追著劈?”
他正在看她帶來的醫書,聞言翻過一頁:“算錯了一樁凡塵因果,動了不該動的命格。”
周淇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她給傷口纏繃帶時,動作格外輕,“我師父說,天道無常,偶爾出錯也難免。”
張東抬眸看她,見她垂著眼簾,長睫像兩把小扇子,落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地窖裡隻有一盞油燈,昏黃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竟比天宮那些精心雕琢的玉像還要生動。
他忽然想起雷劫前,在司命星君的命格簿上看到的名字——周淇,陽壽七十三,終身未嫁,晚年在觀中羽化。可現在,她手腕的血沾染了他的仙澤,命格線已然改變。
二、玉案鎖心潮
張興東回到天宮時,淩霄殿的香正燃到第三寸。太白金星捧著補好的命格簿,臉色憂心忡忡:“陛下,周淇的命格已亂,恐生變數。”
他接過命格簿,指尖劃過那行被朱砂塗改的字跡,上麵赫然寫著“與天同壽”。三日前他本是去修正司命的筆誤,卻因一時失神被天雷所傷,偏巧落在了周淇的道觀。更沒想到,她的血竟能化解部分雷劫之力,還與他的仙元纏在了一起。
“無妨。”他合上命格簿,語氣聽不出波瀾,“按新的命格走便是。”
可夜深人靜時,他總會站在觀星台,望著人間那座道觀的方向。那裡的燈火昏黃微弱,卻比天宮的琉璃燈更能牽動他的心緒。他想起周淇給他包紮傷口時,認真得像在完成什麼神聖的儀式;想起她煮的藥粥,帶著淡淡的甘草香;想起她講到山下集市趣聞時,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朝會上,他開始頻繁地走神。當東海龍王奏報海嘯異動時,他腦中浮現的是周淇道觀門前被雨水打濕的石階;當天河將軍請旨練兵時,他竟問了句“人間此時該種什麼作物”,惹得眾仙麵麵相覷。
“陛下近來似有心事。”王母娘娘在蟠桃宴上遞過一盞玉液,“是不是雷劫傷還未好利索?”
張興東接過玉盞,指尖冰涼:“勞娘娘掛心,已無大礙。”
他望著宴會上翩躚的仙娥,忽然覺得她們的舞姿再曼妙,也不及周淇在藥圃裡彎腰勞作的身影自然。他喝了口玉液,甘醇的滋味在舌尖散開,卻品不出那日周淇泡的野菊花茶的清苦回甘。
五日後,他借著巡查人間的由頭,再次來到那座道觀。周淇正在曬藥草,陽光灑在她發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聽到腳步聲,她回頭一笑,眼角彎成好看的月牙:“張東,你來了。”
他喉頭微動,竟說不出話。原來僅僅五日不見,他竟已這般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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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凡塵惹仙心
張東成了道觀的常客。有時他會帶來些奇特的種子,種下一夜便開花結果;有時他會教周淇辨認天上的星宿,告訴她哪顆是文曲星,哪顆掌管姻緣。周淇則教他揉麵團,說要讓他嘗嘗人間的饅頭比天宮的仙糕好吃多少。
“張東,你說天上真的有玉皇大帝嗎?”周淇趴在門檻上,看著天上的流雲。
他正在幫她劈柴,斧頭頓了頓:“嗯,應該有。”
“那他是不是很厲害?”她轉頭看他,“能管著風雨雷電,還能定人的生死?”
“或許吧。”他把劈好的柴摞起來,“但他也有很多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