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屑祭
二柱子盯著胳膊上鼓起的青筋發愣時，灶台上的鐵鍋正"滋滋"冒著青煙。鍋裡的玉米糊糊已經糊成了炭黑色，可他像沒看見似的，指尖反複劃過皮膚下那條蜿蜒的青紫色痕跡——它又長了些，從手肘爬到了腕骨，形狀像極了金香爐上的纏枝蓮，連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一、爐噬
"這是爐在認主。"王瞎子的棗木拐杖敲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眯著渾濁的眼，指尖懸在二柱子胳膊上方，沒敢真的碰到，"香爐裡的魂火要借你的肉身養著，等它把你的魂啃乾淨了，你就成了新的爐膽。"
二柱子的臉"唰"地白了。他想起昨夜的夢魘：九十九個無眼無嘴的人影圍著他，用指甲刮他的骨頭，每刮一下，就有金屑從骨縫裡掉出來，落在香爐裡"叮當作響"。為首的人影舉著支燃燒的香，往他心口戳來，香火燎過的地方，立刻長出朵纏枝蓮，花瓣上全是細小的牙齒。
"那咋辦啊王大爺！"他抓住王瞎子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皮肉裡，"我把它扔了行不行？扔到河裡去！"
王瞎子搖搖頭，拐杖往地上一頓，濺起的泥點裡竟混著細小的金粒："扔不掉的。這爐沾了你的血，就像螞蟥叮上了肉，除非你把胳膊砍下來......"
話音未落，二柱子突然慘叫一聲。他看見胳膊上的纏枝蓮突然活了過來，青紫色的血管裡湧出金紅色的汁液，順著皮膚的紋路往下淌，在手腕處凝成顆米粒大的金屑，"吧嗒"掉在地上。
更駭人的是，那金屑落地的瞬間，竟自己滾了起來，像有腳似的，一路滾到牆角的地窖門口，鑽了進去。緊接著，地窖裡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它在收你的魂屑。"王瞎子的聲音帶著顫，"等攢夠了九十九粒，你的魂就被鎖在爐裡了，永世不得超生。"
二柱子徹底慌了。他翻箱倒櫃找出把鏽菜刀，舉起來就要砍自己的胳膊，被王瞎子死死按住。"彆傻了！"老瞎子急得直跺腳，"現在砍了胳膊也沒用，魂屑已經被收走了！唯一的法子，是把爐送回土地廟，讓守廟人的魂壓住它！"
可二柱子已經聽不進勸了。他瞪著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地窖門，像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那股熟悉的檀香從地窖裡飄出來，這次不再是甜膩，而是帶著股鐵鏽般的腥氣，鑽進他的鼻孔，順著喉嚨往肺裡鑽。
"它在叫我......"二柱子突然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空洞，"它說......讓我帶它去河邊......"
王瞎子心裡咯噔一下，不好！這是魂火要徹底控製他了！
二、河劫
二柱子像被牽線的木偶，一步步走向地窖。他打開門，抱起那隻滾燙的金香爐，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香爐燙得他胳膊上的皮肉滋滋冒煙，可他臉上毫無痛苦的表情，反而咧開嘴傻笑，露出兩排黃牙。
"去河邊......洗乾淨......"他嘴裡反複念叨著，扛著香爐往外走。王瞎子想攔，卻被他一把推開，老瞎子踉蹌著撞在牆上，眼睜睜看著二柱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肩膀上的香爐正泛著詭異的紅光。
村外的小河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二柱子走到河岸邊，抱著香爐站在水淺處，河水沒過他的腳踝，冰涼刺骨，可他渾然不覺。纏枝蓮已經爬滿了他的脖頸，青紫色的紋路在月光下像條活蛇，正慢慢往他臉上遊。
"洗乾淨......就能進去了......"他把香爐往水裡按，爐口剛碰到水麵，河水突然"騰"地冒起白煙，像被煮沸了似的。水麵上浮現出無數張模糊的臉，都是些缺眼少鼻的模樣，張著嘴往他身上撲。
二柱子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往深水區走，河水沒過了他的膝蓋、腰腹，冰涼的水灌進他的口鼻，可他還是機械地往前走，懷裡的香爐越來越燙，燙得他胸口的皮膚都焦黑了。
就在河水即將沒過他頭頂時，岸上突然傳來聲厲喝："孽障！"
是王瞎子！老瞎子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手裡舉著那根棗木拐杖，拐杖頭的小香爐在月光下閃著金光。他拚儘全力把拐杖扔進河裡，拐杖落水的瞬間，竟直直地立在水麵上，杖頭的小香爐噴出團青火，把那些模糊的人臉燒得吱吱作響。
"二柱子！醒醒！"王瞎子跪在岸邊大喊，聲音嘶啞，"那是土地廟的鎮河符！快抓住它！"
二柱子的身體猛地一震，眼神有了絲清明。他看見水麵上的拐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手去抓。指尖剛碰到拐杖，懷裡的金香爐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爐口噴出股黑煙，像隻手似的往他臉上抓。
"啊！"他慘叫一聲，抱著頭後退，腳底下一滑，連人帶爐摔進水裡。香爐脫手而出，在水麵上打著旋，冒出的黑煙聚成個三尺高的人影，正是那個土地神，隻是這次他的臉清晰了些，眉眼間滿是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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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我好事！"土地神的聲音像冰錐刺人，黑煙化作無數藤蔓，纏向二柱子的脖子。
就在這時，王瞎子突然摘下脖子上的護身符，扔進水裡。護身符遇水即燃，化作道金光，將黑煙藤蔓燒得一乾二淨。土地神慘叫一聲，身影淡了下去，金香爐也"咕嚕嚕"沉進了水底。
"快上來！"王瞎子把二柱子拉上岸，老瞎子的手燙得通紅，顯然剛才那一下耗了他不少陽氣。
二柱子趴在岸邊咳水，咳著咳著吐出顆金屑，落在沙灘上，閃了閃就滅了。他摸了摸脖子，纏枝蓮的紋路淡了些，可皮膚下的癢意更甚，像有無數隻蟲子在爬。
"不能再等了，"王瞎子喘著氣說，"現在就去派出所，再晚......神仙也救不了你。"
三、自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