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陳氏莊園。
幽深的後院書房內,門窗緊閉。
陳家之主陳德並,此刻就像一頭被逼到角落的困獸,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上來回踱步。
案幾上,攤著幾份密信:兗州張氏焚毀債契,揚州陳氏獻船輸誠,豫州幾家稍有不從者,已有郡守府衙役登門……
陽球在北海刮起的血雨腥風,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蔓延至所有地方豪族的頭頂。
“父親!”
房門被輕輕推開,長子陳羲快步走了進來,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惶,“方才庫房管事來報,西倉那批陳糧,怕是捂不住了!
裡麵黴味已經透出來了,這要是讓新來的那個糧儲監察司的藍袍子聞到,或是讓哪個刁民捅出去……”
“混賬!”
陳德猛地停下腳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兒子:“當初是誰信誓旦旦,說能拖到糧價再漲三成的?
如今新政逼壓,常平倉盯著市價,陽球的刀懸在頭頂,這怎麼可能還捂得住?”
他胸口劇烈起伏,指著窗外無邊的雨夜,手指都在顫抖:“看看田家,再看看杜欽的下場,家產抄沒,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我陳家氏難道也要步其後塵嗎?!”
麵對父親的嗬斥與質問,陳羲的臉色煞白,囁嚅著不敢再言。
當初朝廷推行新政之初,他的父親其實是想遵從配合的,但卻被他給攔了下來。
如今,朝廷展現出來的鐵血手段,也是讓他們感受到了如山般的壓力。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再次被急促推開。
一個渾身濕透的心腹家將闖了進來,甚至顧不上行禮:“家主,不好了!
剛才巡夜的兄弟在…在莊園西牆外,抓…抓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老農,他懷裡還揣著一卷東西,像是要往郡守府方向去……”
“什麼?!”陳德和陳羲父子,同時驚呼出聲。
“人呢?”陳德厲聲喝問,聲音都變了調。
“人扣在柴房了,還有這個東西……”
家將喘著粗氣,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裹,小心翼翼打開,裡麵赫然是一份折疊整齊、墨跡尚新的狀紙!
陳羲一把搶過,展開一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狀紙上,條理分明地羅列著陳氏名下糧行如何在新糧上市時勾結小吏壓價強買、如何囤積居奇、如何將黴變陳糧摻入常平倉新糧入庫的種種劣跡。
字字如刀,句句見血,落款處,上百個鮮紅的手印擠在一起,觸目驚心。
“完了……”
陳的隻覺得眼前一黑,踉蹌一步,重重跌坐在了坐席上,嘴裡不住的呢喃著:“完了……陽球那個酷吏的緹騎……怕是已經在路上了,這狀紙一旦遞上去,那後果……”
巨大的恐懼瞬間彌漫於整個房間當中,隻剩下窗外淒冷的雨聲,不住的拍打著地麵。
沉默了好久,陳德這才緩緩抬頭看向了自己的兒子,沉聲道:
“快去,立刻開倉,把所有存糧按常平倉的價格,全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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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您這……”
陳羲失聲驚呼,如果真那麼做了,就意味著他們陳氏將承受難以估量的損失。
“閉嘴!”陳德猛地睜開眼,恨恨的瞪了兒子一眼:“賣,一粒都不許留,馬上去,讓所有管事都動起來。
明日一眼,便打開所有倉門,掛出平價出售的牌子,務必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我陳家在響應新政,平抑糧價,惠及鄉裡!”
陳的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指著那份要命的狀紙:“還有柴房那個人一定要好生的禮送出去,順便告訴他,過去的債,我陳氏全給他免了,再立下新契,今後全按新政最低租子來!”
“快去!!!”
最後兩個字,陳德幾乎是吼出來的。
“是,父親!”
陳羲再不敢有絲毫猶豫,抓起那份狀紙,跌跌撞撞地衝出了書房。
……
廣陵郡。
初冬正午的陽光帶著幾分暖意,灑在浩渺的江麵上,泛起粼粼金光。
往日裡千帆競渡、商賈雲集的廣陵大港,此刻氣氛卻有些不同尋常。
碼頭上,披堅執銳的郡兵明顯增多,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停泊的船隻。
一隊身著深藍色吏服,胸前繡著“糧監”二字的藍袍子吏員,正在幾名低級軍官的陪同下,神情嚴肅地登上一艘艘吃水線異常深重的大型商船,查驗貨物。
碼頭最顯眼處,一艘懸掛著“李”字大旗的豪華樓船旁,人頭攢動,好不熱鬨。
當地首屈一指的巨賈李維,此刻正親自站在船頭,一臉笑容的指揮著家丁和船工,將一袋袋沉重飽滿的麥種,從他那艘價值不菲的樓船上卸下,並小心翼翼地將其搬運到幾艘明顯是官方製式,掛著“漕運司”旗幟的平底駁船上。
“都小心著點,這可是司農卿袁公嘔心瀝血培育出的良種!關係國計民生,每一顆都金貴無比!”
李維的聲音洪亮,並刻意強調著良種的珍貴,以確保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尤其是那些穿著“藍袍子”和郡兵製服的人。
在他身旁站著廣陵郡守周昕和幾名官府的署吏。
周昕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矜持和審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周府君!”
李維轉過身,笑著說道:“我李家世代商賈,蒙朝廷恩澤,方有今日薄產。
如今新政關乎社稷根本,陛下與王師宵衣旰食,社稷操勞,我輩商民,豈敢不竭儘綿薄之力?
這百艘江船,雖非新造,卻也是我李家最好的航船,今日連同船上裝載的五萬石新種,一並獻於官府,並專司轉運新種至江北各郡常平倉,隻求能為新政推行,為陛下分憂!”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情真意切,儼然一副為國為民的賢商榜樣。
周昕捋了捋短須,微微頷首:“陳公拳拳報國之心,本官自當上達天聽。
且陛下與王師,最是明察秋毫,有功於新政者,朝廷不會虧待,至於那些……”
說著,他話鋒一轉,目光看向幾艘被郡兵和“藍袍子”圍住的貨船,冷聲道:
“至於那些妄圖囤積居奇、擾亂新政糧運的宵小之徒,陽中丞在北海的手段,便是他們的下場!”
李維心頭一凜,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熱切恭敬,連聲道:“府君明鑒,在下向來奉公守法,絕不敢有絲毫逾矩,此番獻船輸種,隻為報效,彆無他求!”
就在這時,碼頭另一端突然爆發出一陣騷動和厲聲嗬斥。
“查!給本官仔細地查!船艙夾層裡是什麼?!”
“冤枉啊大人!都是…都是些尋常南貨…”
“放屁,尋常南貨用得著這麼厚的夾板?給本官撬開!”
一群如狼似虎的郡兵和“藍袍子”,在一名糧儲監察司官員指揮下,正用鐵釺和重錘,粗暴地撬開一艘大型商船的底艙夾層。
伴隨著木料碎裂的刺耳聲響,金黃色的穀物如同決堤的洪水,“嘩啦啦”地從破口處洶湧傾瀉而出,赫然是大量本應運往常平倉的上等新糧!
船主麵無人色,癱軟在甲板上,抖如篩糠。
“好膽!”那監察司官員厲聲怒喝,“人贓並獲,囤積新糧,意圖擾亂新政,立刻鎖了,船貨一並扣押!”
這一幕如同冰冷的警鐘,重重敲在李維以及所有在場觀望的豪商巨賈心頭。
李維長出了一口,暗自慶幸自己動作夠快,姿態夠低。
他堆起更加謙卑的笑容,對著周昕再次躬身:“府君,主事,您看這糧種轉運之事…是否還需李某再增派人手協助?李某定當全力以赴!”
周昕看著李維那副謙恭到極點的模樣,嘴角終於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淡笑:“李公有心了,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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