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六年,仲春。
又是一年春風度,拂過巍峨的洛陽宮闕,掠過廣袤的平原,喚醒沉睡的江南水鄉,最終吹向帝國新拓的邊疆。
建寧六年的春風,似乎格外浩蕩,它帶來的不僅僅是複蘇的暖意,更挾裹著一股沛然莫禦的,名為“建寧之治”的磅礴力量,席卷著大漢的每一寸土地。
晨曦微露,豫州潁川郡,陽翟縣郊外。
老農陳三蹲在自家田埂上,布滿溝壑的手掌輕輕拂過一片沉翠油油的麥苗,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滿足。
他的田裡,不再是祖輩傳下來的稀疏老種,而是郡勸農所推廣的新麥種。
去年秋播時,勸農所的年輕農官還帶著幾個匠人模樣的小夥子,在他田裡演示了那架據說叫“耬車”的鐵家夥,竟能一次完成開溝、下種、覆土三道工序,又快又勻!
“三爺,看這長勢,畝產怕不得有三百斤?”鄰田的李二柱湊過來,語氣裡滿是羨慕,他家今年也換上了新種,用了勸農所教的堆肥法子。
“三百?我看不止!”
陳三笑得露出豁牙,“往年能收個兩百出頭就是老天爺開眼嘍。
聽說朝廷在司隸那邊的大官田裡,用好牲口拉著那帶鐵犁鏵的新犁,深耕細作,畝產都奔著四百去了!”
陽翟縣的這一幕,隻是帝國龐大農業圖景的一個微小縮影。
自力推新政以來,“勸農所”這個特殊的機構,如同最堅韌的藤蔓,已將根須深深紮入帝國州郡縣鄉的土壤。
它們不僅是良種的推廣站,更是新農技術如:鐵犁深耕、耬車播種、合理輪作、堆肥漚肥的傳播點,甚至成了小型水利的規劃所。
勸農所的農官們,多是學院培養出的“新漢學”子弟,通曉農書,更重實踐,挽著褲腿下地是常態。
成果是震撼的。
昔日青黃不接時常見的流民,如今幾乎絕跡。
各地常平倉的規模一擴再擴,倉廩充盈,粟米滿溢。
大司農府奏報,建寧五年帝國糧賦總收入,較建寧元年竟增加了五成有餘!
這不僅養活了日益增長的人口,更為龐大的帝國機器,如軍隊、工程、工坊等,提供了最堅實的物質基礎。
……
午後的陽光,炙烤著冀州河間郡一座新興的“工坊鎮”。
這裡沒有阡陌農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高大整齊的磚瓦廠房,以及終日不息的喧囂:鐵錘的鏗鏘、織機的嗡鳴、陶輪的旋轉、木料的鋸切……
空氣裡混合著炭火、油脂、新織布漿洗後的氣息,形成一種獨特而充滿活力的味道。
最大的廠房內,數百架改良過的紡織機整齊排列。
女工們手腳麻利地操作著,紗錠飛轉,棉線、麻線、甚至輕柔的蠶絲,如同流水般被紡成粗細均勻的紗線。
其效率,是舊式紡車的數十倍之多!
一個工頭模樣的中年人,正對著賬本,計算著今日的產量,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掌櫃的,幽州範陽商行又催那批細棉布了,說是運河新通,他們的船隊等著裝貨下江南呢!”一個夥計小跑著進來報告。
“告訴他們,有寶鈔現付,優先給他們備貨!”掌櫃頭也不抬,語氣裡卻帶著底氣。
寶鈔的出現,讓這種跨州郡的大宗貿易變得前所未有的便捷和安全。
不遠處,是郡府工曹直管的“琉璃坊”。
巨大的窯爐散發著驚人的熱量,匠人們穿著特製的厚布圍裙,用長長的吹管從熔爐中蘸取熾熱粘稠的琉璃液,熟練地吹製、塑形。
與過去僅供皇室貴胄的少量單色琉璃不同,這裡的琉璃器色彩斑斕:明黃、翠綠、寶石藍、瑪瑙紅……
配方經府匠作府的不斷改良,成本大幅下降,產量激增。
精美的琉璃盞、花瓶、擺件,正被打包裝箱,它們將沿著運河和馳道,流向洛陽的權貴府邸、長安的豪商巨賈、甚至遙遠的西域商隊。
而在帝國的心臟洛陽,少府轄下的“將作大坊”更是日夜轟鳴。
精鋼工坊裡,灌鋼法的爐火熊熊,鐵水奔流,經過千錘百煉,化作堅韌鋒利的刀胚劍條。
隔壁的“製弩坊”內,工匠們按照嚴格的標準尺寸,流水般組裝著弩臂、弩機、望山。
每一件成品都需經過校驗官的檢驗,刻上工匠與坊監的姓名,確保其威力與可靠性完全一致。
這便是“標準化”的力量,它讓帝國的強弩勁弓,如同流水線上的產品,源源不斷裝備著日益壯大的軍隊。
洛水碼頭旁,巨大的乾船塢內,龍骨初現。
這是為帝國水軍建造的“福船”雛形。
巨大的杉木經過特殊處理,被能工巧匠們以精湛的榫卯技藝拚接。
多層甲板、水密隔艙、高聳的硬帆……
這些吸收了南方造船精華與少府匠作府改良技術的巨艦,預示著大漢的目光,已不僅僅局限於奔騰的江河,更投向了煙波浩渺的遠海。
造紙坊則坐落在相對清靜的城郊。
樹皮、麻頭、破漁網,這些昔日無人問津的“廢料”,在堿液的蒸煮和工匠的捶打下,化作潔白、堅韌、廉價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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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被裁切裝訂,運往各地的學院、官府,承載著知識與政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傳播開去。
知識的門檻,正在這雪白的紙張上,悄然降低。
工坊城鎮的興起,吸納了從土地上解放出來的富餘勞力,也使得“工人”這一新生階級,得到了進一步的穩固。
他們憑借手藝吃飯,收入不菲,眼界漸開。
洛陽、長安、宛城、汝南、建業這五大超級都市,更是工坊雲集,商賈輻輳,人口百萬計,晝夜不息,其繁華盛景,遠超往昔。
除以上之外,建寧六年的帝國商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繁忙、高效。
溝通黃河與淮水、淮水與長江的關鍵河段已部分貫通。
巨大的漕船、商船,滿載著冀州的糧食、幽州的皮革、徐州的鐵器、荊揚的稻米木材、益州的蜀錦井鹽,在寬闊的運河河道上首尾相連,帆影如雲。
船閘有序升降,船隻如履平地般跨越著曾經的天塹。
昔日輾轉數月、損耗近半的陸路轉運,如今隻需旬日,損耗驟降至一二成。
“大漢商行”的金字招牌,已矗立在所有重要州郡的治所、運河碼頭、邊關榷場。
它不僅僅是一個商業領頭羊,更已成為帝國金融體係的中樞神經。
商行內,櫃台上堆疊著不同麵額的寶鈔,夥計們熟練地驗看著上麵的複雜水印、特製油墨、精密暗記等標識,進行著存取、彙兌、放貸等業務。
在洛陽東市,一場交易正在進行。
來自揚州的大絲綢商陳掌櫃,正與一位西域胡商討價還價。
自從糜喬等人通商西域以後,諸多胡商也沿著新溝通的絲綢之路,開始前往大漢。
胡商看中了陳掌櫃帶來的一批頂級吳綾,價值高達數百萬錢。
若在以前的時候,如此巨額的交易,雙方要麼小心翼翼交割黃金或銅錢,要麼依賴易貨,繁瑣無比。
而此刻,陳掌櫃卻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疊印製精美、加蓋多重官印的“當萬錢”寶鈔。
“尊駕請看,此乃朝廷發行,大漢商行擔保,十足通行之寶鈔。憑此,可在洛陽、長安、姑臧、乃至貴國商隊常去的敦煌等地,隨時兌換黃金或銅錢,亦可直接在我大漢境內購買任何貨物。”周掌櫃語氣篤定。
胡商仔細驗看寶鈔,又看了看商行分號出具的信用憑證,最終點了點頭。
他在西域的時候,就見過那些大漢的商人們使用這種紙幣,的確可以當錢用的。
雙方在商行公證下,完成了這筆價值連城的交易,過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寶鈔,這張輕薄的紙,承載著帝國強大的信用,正成為大宗貿易不可或缺的潤滑劑。
然而,金融的洪流之下,暗礁亦存。
在宛城,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剛剛平息。
幾家由舊士族背景把控的米行,試圖聯合抵製寶鈔,隻收銅錢或要求寶鈔折價,意圖擾亂市場,打擊新興商賈和朝廷信用。消息傳出,市麵嘩然,小民惶恐。
朝廷的反應迅疾如雷霆。
廷尉府的差役直接查封了為首米行,掌櫃枷鎖加身,遊街示眾,罪名“擾亂幣製,動搖國本”。
同時,大司農府緊急調撥常平倉存糧,在宛城各處設立臨時售賣點,宣布“十足收用寶鈔,平價售糧”。
大漢商行也敞開兌換窗口,承諾寶鈔隨時可兌。
恐慌迅速平息。
百姓拿著寶鈔買到了平價糧,對朝廷的信任反而加深。
那些蠢蠢欲動的舊勢力,被這雷霆手段震懾,暫時偃旗息鼓。
這場風波,成了寶鈔信用體係一次成功的“壓力測試”,也清晰地昭示:在帝國意誌和國家信用的鐵拳麵前,任何試圖挑戰新秩序的舉動,都將被碾碎。
運河與寶鈔,如同帝國新生的兩條大動脈,一條輸送著有形的物資洪流,一條湧動著無形的信用能量,共同滋養著這個日益強壯的巨人。
就在帝國各方都平穩快速的向前推進的同時。
建寧六年,夏初,帝國南疆,蒼梧郡今廣西梧州一帶)
莽莽山林間,一場精心策劃的圍剿正在進行。
目標是一股盤踞多年、依仗地形之利屢剿不儘的百越山蠻。
然而,這一次,他們麵對的不再是裝備雜亂、號令不一的郡國兵。
山腳下,是軍容整肅的大漢南征軍大營。
營盤壁壘森嚴,刁鬥森嚴。營內,士兵們按兵種分區駐紮。
首先是北軍的精銳步兵營,士兵身著統一的精鋼劄甲,背負標準製式強弩,腰間佩著寒光閃閃的環首直刃鋼刀,手持厚實的大盾。
然後是涼州調來的精銳突騎,戰馬高大健碩,騎兵身著輕便靈活的鑲鐵皮甲,馬鞍旁掛著複合角弓和特製的長柄馬刀。
再然後是工兵營,正在組裝調試幾架造型奇特的車輛。
車身覆蓋厚牛皮,前端裝有堅固的撞角,頂部則是一個可旋轉的、形似大號噴筒的裝置。
此乃匠作府最新研製的“火龍車”,旁邊還堆放著一些密封的陶罐,罐口引線外露,散發著刺鼻的硫磺硝石味道,這是從運河開山當中,改良而來的“震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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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內河水軍,雖然此地不靠海,但數艘新式的中型內河戰船停泊在附近的潯江支流上。
船體堅固,船舷加高,設有弩窗,甲板上甚至固定著幾架小型床弩。
指揮高台上,征南中郎將皇甫嵩目光冷峻,手中的令旗猛地揮下。
“工兵營!火龍車、驚雷車,前出!目標,山腰隘口,蠻兵木寨!”
隨著皇甫嵩一聲令下,數架覆蓋牛皮的“火龍車”在工兵推動下,冒著稀疏的箭矢,抵近至隘口木寨下。
隨著操作手猛地拉動機關,浸滿火油的麻布團被點燃,一股粘稠熾烈的火龍從噴筒中咆哮而出,瞬間點燃了木寨的柵欄和了望塔!
無數蠻兵慘叫著變成火人跌落。
同時,“驚雷車”將點燃引信的“震天雷”陶罐奮力拋出,陶罐劃著弧線落入寨中或人群密集處。
“轟!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