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機坪內,空氣仿佛凝固。
那是一個太過廣闊的空間,足以讓任何渺小的個體感到自身的微不足道。
但此刻,這片廣闊隻讓對峙的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更加遙遠,更加無法跨越。
燈光從高聳的穹頂投下,冰冷而慘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默看著她。
看著那張鐫刻在靈魂深處的麵容,如今卻是一片冷漠的冰霜。
看著那頭他曾無數次枕靠過的銀色長發,如今卻像金屬絲線般,不帶一絲溫度。
他喉結滾動,想叫一聲“媽媽”,卻發現這個詞彙,這個曾經代表了全世界溫暖的詞,此刻重若千鈞,堵住了他所有的聲音。
而她,那個銀色的身影,隻是靜靜地站著。
她的站姿完美無瑕,是教科書般的戰鬥起手式。
身體的重心,肌肉的鬆緊,都調整到了最適合爆發的狀態。
在她那雙純銀的眼眸裡,陳默隻是一個需要被清除的數據,一個必須被抹殺的目標。
沒有任何警告。
她動了。
前一秒,她還在百米之外。
後一秒,她的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
不是高速移動,而是純粹的、無視了慣性與空氣阻力的……閃現。
一道刺骨的寒意,瞬間襲上陳默的脊髓。
他沒有思考,身體的本能,或者說,體內那片與他共鳴的漆黑湖泊,替他做出了反應。
轟!
陳默腳下的金屬甲板,毫無征兆地向上爆開,化作一麵厚重的黑色盾牌,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麵盾牌並非金屬,而是由無數蠕動的黑色物質瞬間凝聚而成。
鐺!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金鐵交鳴,響徹整個停機坪。
銀色的長刃,精準地斬在黑色盾牌最核心的一點。
恐怖的力量透過盾牌,傳遞到陳默身上,讓他腳下的甲板都凹陷下去。
盾牌上,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斬痕。
而那個銀色的身影,借著斬擊的反作用力,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到令人窒息的弧線,輕巧地落在了十米開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攻擊,被擋住了。
但她那雙銀色的眼眸裡,沒有絲毫的意外或情緒波動,隻是冰冷地重新計算著,鎖定著。
“主人。”
艦橋內,雅典娜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的身體結構……已經完全超越了物理定律的限製。”
普羅米修斯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屏幕上那場無聲的交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才是神的軀體,雅典娜。摒棄了所有累贅,隻為了殺戮而存在。多麼……純粹的美。”
停機坪內。
陳默的胸口微微起伏。
剛剛那一擊,他擋下了。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那股力量有多麼恐怖。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她攻擊時的眼神。
那裡麵,什麼都沒有。
“是我。”
陳默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媽媽,是我,陳默。”
他試圖用聲音,喚醒那片記憶的荒漠。
回應他的,是更加淩厲的攻擊。
她的身影再次消失。
這一次,空氣中甚至傳來了一聲被撕裂的尖嘯。
她不再進行直線突進,而是化作了數道銀色的殘影,從不同的角度,同時向陳默襲來。
每一道殘影,都揮舞著致命的銀刃。
這是足以讓任何宗師都手足無措的絕殺之局。
陳默猛地閉上了眼睛。
他放棄了用視覺去捕捉。
他的意誌,沉入體內那片漆黑的湖泊。
湖水倒映出的,不是停機坪的景象,而是一個由純粹能量構成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一道銀色的、無比耀眼的光源,正以複雜的軌跡,瘋狂地切割著他所在的領域。
“沒用的。”
陳默低聲自語,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那個聽不見的她說。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腳下的地麵,大片大片的金屬甲板,都化作了流動的黑色液體。
這些液體衝天而起,化作數十條猙獰的黑色觸手,像一片活過來的荊棘叢林,向著那些銀色殘影瘋狂抽打,封鎖了所有的空間。
嗤!嗤!嗤!
銀光閃爍,那些足以輕易撕裂坦克的黑色觸手,在銀刃的切割下,被輕易地斬斷。
但它們源源不絕,斬斷一條,便有更多的觸手從那片黑色的沼澤中生出。
一時間,整個停機坪的中央,變成了一片由黑色與銀色交織而成的死亡領域。
銀色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每一次閃避,每一次揮砍,都帶著一種機械般精準的美感。
她就像一個最頂級的舞者,在最危險的舞台上,跳著一支死亡之舞。
陳默站在那片黑色沼澤的中心,一動不動。
他的心,在滴血。
他創造出的這些醜陋、猙獰的觸手,每一次揮向她,都像是揮向自己的心臟。
他是在用自己,攻擊自己最愛的人。
不,她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這個念頭,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紮進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