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對這個所謂的袁世振毫無感覺,又不是袁世凱,官職也不高,劉一燝要複就複吧,其實這都不用專門向自己請示。
不過按察使已經並入大理院了,一個法官對鹽政莫非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心得?
“可以。劉先生為何起複此人?”
朱慈炅對禦案上的牛雕更感興趣,那是“牛攔山”。誰用桐油保養的?居然沒有擦均勻,牛尾巴彎曲處還留有油漬。一定是袖姨,不,更可能是粗心大意的盧九德。
朱慈炅將“牛攔山”拿到身邊,順手抓起皇極殿大學士劉一燝寫給中極殿大學士黃立極的信封,小心的擦去油漬。
這可是天啟爸爸的遺物,隻有見到這兩座牛雕,朱慈炅才感覺自己是個孩子。其他任何時候,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表現皇帝的威嚴,智慧,擔當和決斷。
劉一燝沒有注意到他的重要書信被小皇帝當抹布了,低頭回憶。
“袁世振字抑之,是湖廣蘄州人,較老臣晚一科進士。萬曆四十五年,兩淮綱鹽法就是此人首倡。陛下行變法,或許會欣賞此人。士林讚曰:其變法,為智者所不及謀,為愚者所共知。”
劉一燝神色有些頹廢,袁抑之為士林所讚,他劉季晦現在為士林所臭了。
小皇帝的諸多政策,外間全是劉一燝背鍋。他自比周公、張居正,士林罵他霍光、晁錯,一片口誅筆伐。
劉一燝覺得錢士升是東林叛徒,東林中人覺得他劉一燝才是附逆閹黨。
你劉一燝既然已經在南京當政,挾天子以令諸侯,為何還不清算閹黨,反而顧秉謙施鳳來這兩王八蛋還能死灰複燃。
劉一燝頭大得很,他的苦惱一點也不比朱慈炅少,兩麵不是人啊。
你們這幫白癡見過小天子嗎,一天到晚逼逼賴賴,三歲親征難道是假的,小皇帝親手殺人你們以為是謠言,動動你們的豬腦子吧。
朱慈炅重新擺好“牛攔山”,他和劉一燝君臣倆討論國事都是各想各的,完全不同頻。
“哦,朕想起來了。先前畢先生也推薦過此人,說他有經濟之才,朕那會忙著打仗,把這事給忘了。既然是老臣,需要給個大官嗎?”
劉一燝愣了一下,使勁回憶,他離開朝堂也有幾年時間,完全不記得袁世振致仕時是什麼官了,但肯定不大。
“陛下不是要改革官製嗎,老臣覺得,給個戶部稅務郎中應該足夠。不過,稅兵他可能管不了,主管稅政可能非常合適。”
朱慈炅點點頭。
“可以,劉先生看著安排吧。那他不是要去北京?”
劉一燝趕緊糾正。
“陛下,新官製先於南直試行三年,不去北京,就在南京。草案裡特彆注明了的。”
朱慈炅愣了,原來你們討論五天就弄出來個南直試行三年?他很想發火,但很快深深呼吸了一下。
特區先行也不錯,這是成熟的改革方案。不著急不著急,步子太大要扯著蛋,老劉果然是老成謀國的,朕這性子要不得。
調整完心情,朱慈炅對劉一燝露出可愛微笑,清脆童音。
“依先生所奏。”
一瞬間,這五個字讓劉一燝有些恍惚。天啟帝當年剛繼位時,對老劉信任有加,基本上他說的事,天啟帝都是回答這五個字。
不管怎麼說,泰昌、天啟、重啟朱家三代都算是對他劉一燝恩遇有加,即便當初黨爭下野,劉一燝被閹黨追殺,也被天啟所止。
這區區五個字讓老奸巨猾的劉一燝使勁眨眼,殺傷力堪比少年天啟那句——“髯閣下伴我,我乃無懼”,主要是朱慈炅這小奸巨猾的可愛娃娃從來沒有這麼信任過他。
劉一燝輕撫長髯,可惜已經全白了,再無當年風采。唉,這娃娃的禦下之術越發爐火純青了,老夫都差點上當,感動了三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