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著案頭他新送的《六韜》,指尖劃過“君道”篇,忽然說:“相父可記得,建安十三年長阪坡,子龍將軍七進七出時,孤尚在繈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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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的眼中泛起漣漪。
他當然記得,那年他剛出山,尚在新野練兵,是趙雲單騎救主。
“陛下......”他欲言又止,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馬嘶——是趙統送我回宮的馬車到了。
暮色漫過丞相府的飛簷。
我抱著新得的《尉繚子》坐在車中,看見諸葛亮站在門前,青衫被晚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極了五丈原那夜,他臨終前望著北鬥七星的模樣。
玉玨在袖中發燙,我忽然明白,這一世的君臣博弈,從他第一次在朝會上被我反駁時,便已拉開序幕。
歸宮後,黃皓捧著傷藥等在寢殿,旁邊還跪著個小宮女——正是前世在景耀六年替我縫補蜀繡屏風的巧兒。
“陛下手腕需換藥了。”
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眉間一點朱砂,與法正帛書上的紅點重疊。
“你叫什麼?”我忽然問。
巧兒驚惶叩首,聲音帶著哭腔:“回陛下,奴婢名喚巧兒,父親曾是......”
“曾是織錦坊匠人,對嗎?”
我接過黃皓手中的藥膏,前世她父親因反對修苑囿被董允責罰,此刻卻該是蜀錦坊的上等繡娘。
巧兒的瞳孔驟縮。
她自然不知我為何知曉這些,卻見我指著案頭蜀錦:“明日起,你便跟著黃皓,替孤留意宮內外織錦動向。”
話落時,瞥見黃皓袖中露出半卷竹簡——是我讓他抄錄的《韓非子·內儲說》。
更深露重,我對著孤燈研讀《商君書·開塞》,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爭執聲。
“侍中大人深夜造訪,陛下已歇......”是黃皓的聲音。
我放下竹簡:“請董大人進來。”
董允穿著素色常服,腰間玉佩還掛著,顯然是從家中匆匆趕來。
“陛下今日在朝上......”他剛開口,我便打斷:“侍中是要說,孤不該與相父爭論?”
望著這個前世總板著臉的忠臣,我忽然想起延熙九年他病逝時,黃皓跪在我腳邊的溫度。
“非也。”董允反而跪下,“臣是想說,陛下若欲親政,當從‘正名’始。”
他抬頭時,眼中映著燭火,“《論語》有雲:‘名不正則言不順。’太子監國,當有監國之儀。”
我怔住。
前世的我從未想過“正名”,隻當是理所當然的傀儡。
此刻望著董允,忽然明白,為何諸葛亮會將他放在我身邊——這個剛直的侍中,其實是最早想讓我掌權的人,卻因太過方正,反被我視為阻礙。
“明日起,孤要開太子詹事府。”
我握住董允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筆的繭子,“請侍中兼太子詹事,總領宮內外事。”
董允的睫毛劇烈顫動,他顯然沒想到,十三歲的太子會突然拋出這樣的任命——這意味著,他將與諸葛亮的丞相府分庭抗禮。
更鼓響過子時。
董允離開後,我望著案頭堆積的軍報,忽然想起法正臨終前的話:“太子若想掌權,需先握刀。”
指尖劃過漢中布防圖,在魏延的名字旁畫了個圈——這個前世被楊儀斬頭的猛將,此刻該是最該拉攏的利刃。
窗外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我摸著玉玨上的裂痕,忽然聽見黃皓在殿外低語:“巧兒,去把丞相府送來的《申子》換成《管子》,就說陛下近日喜讀齊學。”
唇角不禁揚起——這個少年宮人,已開始學會替我隱瞞,像極了前世替我擋住薑維諫章的模樣。
燭火突然爆亮。
我看見案頭《六韜》上丞相的批注,在“主明將賢,上下同心”處畫了顆朱砂點,卻在旁邊注了行小字:“難在主明。”
筆尖的墨痕還未乾透,顯然是今日在丞相府時新寫的。
原來他早已察覺。
察覺這具十二歲的軀體裡,住著不再懵懂的靈魂。
察覺這金鑾殿上的提線,正在被一雙帶著前世血痕的手,慢慢剪斷。
晨鐘響起時,我望著鏡中太子冕旒,玉珠依舊垂落,但這次,我看清了自己眼底的光——那是景耀六年在洛陽宴席上,聽見“頗思蜀否”時,我拚命藏起的、屬於蜀漢皇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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