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對我信任有加,常與我徹夜長談,討論如何強乾弱枝。
那時初遇儒家博士轅固生,他曾在禦前斥我“以法代禮,必失人心”,我卻年輕氣盛,以“商鞅變法強秦”回懟。
如今想來,朝堂之上從無單純的政見之爭,每一道奏疏背後,都是諸侯錢袋與儒生筆杆的角力——正如袁盎腰間那枚吳王所贈的羊脂玉佩,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光,照見儒法外衣下的利益勾結。
我提出削弱諸侯、重視農業、移民實邊等政策,其中《論貴粟疏》被文帝采納,那時的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施展才華的舞台,以為隻要有明君,便可實現心中的理想。
卻不知,當我在朝堂上慷慨陳詞時,袁盎正與吳王的使者在密室裡分金,轅固生的竹簡上,寫著的是如何用《春秋》大義為諸侯辯護。
刑場漸近,遠處傳來更鼓之聲,咚——咚——,敲得人心驚。
我忽然想起阿寧,此刻她應該在晁府後庭,守著那株老槐樹吧?
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即將赴死,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十二歲那年一樣,拚了命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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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怕是來不及了,袁盎的陰謀早已布下,景帝的詔書一下,便是萬劫不複。
劊子手的鬼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父親臨終前的麵容,浮現出阿寧第一次為我流血的模樣,浮現出滿樹的槐花,雪一樣白,卻又被血染紅。
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以血祭旗,換得天下一時之安。
隻是不知道,我的死,能否讓景帝警醒,能否讓削藩大業繼續下去。
刀光落下的瞬間,我忽然聽見一聲清越的哨響,混著槐葉摩擦的聲音——是阿寧的暗號,三聲短哨,帶著急切。
我睜開眼,看見一道青影從槐樹上躍下,手中握著的,是我送她的那支銀簪,簪頭的槐花雕紋在月光下閃著光。
“大人!”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堅定,像十二歲那年一樣,擋在我身前。
但這次,來不及了,劊子手的刀已經落下,我看見阿寧的眼中閃過驚恐,然後是決然,她撲過來,用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鮮血濺在我的朝服上,染臟了繡著的獬豸,卻比當年的並蒂蓮更紅。
“阿寧!”我抱住她,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漸漸變冷,鬢角的斷簪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額角的一道血痕,像朵盛開的紅梅。
她勉強笑了笑,指尖劃過我胸前的香囊:“大人,槐花……香嗎?”
然後閉上了眼,手中還緊緊攥著半支簪子,簪尾刻著小小的“錯”字——那是她偷偷刻的,想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刑場一片混亂,我抱著阿寧的屍體,忽然聽見袁盎的冷笑:“晁錯,你以為憑一個侍女,就能改變命運?”
他腰間的羊脂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吳王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父親的《諸侯論》,想起他說的“循序漸進”,如果當初我聽了父親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如果我不那麼急切,是不是就能護住父親,護住阿寧,護住自己?
但一切都晚了,鮮血浸透了阿寧的衣襟,染濕了我手中的香囊,裡麵的槐花散落在地,像落了一地的雪,卻又被血染紅。
長安城的風,依舊很冷,帶著槐花的香氣,卻又帶著濃濃的血腥。
這一世,我輸了,輸在太急,輸在不懂,這朝堂之上,從來不是非黑即白,這削藩之策,從來不是一紙文書就能解決。
但如果有來生,我想,我會記住父親的話,記住阿寧的血,記住這滿地的槐花,不再那麼急切,不再那麼固執,或許,就能護住我想護的人,完成我想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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