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的三月,閣樓的屋頂開始漏雨。
姐姐出院那天,我用塑料布接住滴滴答答的雨水,水滴在搪瓷盆裡敲出節奏,像她心跳監測儀的餘韻。
"小川,把媽媽的相冊放在衣櫃頂上,彆淋濕了。"
她坐在輪椅上指揮,聲音比以前有力些——新換的靶向藥起了作用。
社區幫我們申請了廉租房,但姐姐執意要回閣樓:"這裡離醫院近,房租便宜。"
我望著發黴的牆角,想起冬夜裡她在這裡咳血,想起催債的人在這裡打碎我們的電飯鍋,突然很恨自己,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不漏雨的家。
"姐,嘗嘗我煮的粥。"我端著搪瓷碗,裡麵是白粥加白菜幫子,這是我們最近唯一的夥食。
她吹了吹熱氣,突然笑了:"比當年在醫院的粥好喝多了。"
我知道她在騙我,那年張嬸送的雞湯,她總說太油膩,其實全倒進了我的碗裡。
午後,姐姐靠在窗邊織毛衣,陽光透過漏雨的塑料布,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小川,等夏天到了,我們把閣樓收拾一下,"她摸著手裡的舊毛線,"在屋頂種點爬山虎,下雨時聽葉子響,肯定很涼快。"
我望著她手腕上的留置針,突然很怕,怕她等不到夏天。
法院傳票寄來的那天,姐姐正在教我用電腦寫小說。
她靠在我肩上,指尖劃過鍵盤:"主角是個護工姐姐,她有個弟弟,特彆愛哭……"
話沒說完就咳嗽起來,血點濺在屏幕上,像落在故事裡的淚。
"姐,彆寫了,"我關掉文檔,"我們不去開庭,好不好?"
她搖頭,從抽屜裡拿出泛黃的結婚證:"小川,有些債,該讓他們自己還了。"
結婚證上的照片裡,她和陳默笑得很傻,背景是他們租的小公寓,牆上貼著"未來計劃"。
現在,計劃被雨水打濕,字跡模糊,卻依然能看見"小川"兩個字,被畫了無數個圈。
開庭前一晚,閣樓漏雨更厲害了。
我用所有的盆接水,姐姐坐在床上,把媽媽的銀鐲子套進我手腕:"如果姐沒回來,就把這個當了,夠你做半年複健。"
我打掉她的手,鐲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不準說這種話,我們要一起去北京,一起看雪。"
她突然抱住我,像小時候我害怕打雷時那樣:"小川,你知道嗎?其實姐早就不怪爸爸了,"她的眼淚滲進我的衣領,"他隻是被後媽洗腦了,就像我被愛洗腦了,明知道是深淵,還是要跳。"
第二天,我們坐著社區借的電動車去法院。
姐姐戴著我織的圍巾,雨水打在塑料雨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
她的手始終攥著我的,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來,比任何暖寶寶都溫暖。
法庭上,後媽甩著新做的美甲,把偽造的借條拍在桌上:"她爸生病時借的二十萬,利息按三分算。"
姐姐突然站起來,圍巾滑落在地,露出脖子上的刀疤:"借條是偽造的,"她的聲音清晰有力,"我這裡有所有的轉賬記錄,和醫院的繳費單。"
我望著她從包裡拿出的文件,每一頁都標注得清清楚楚,像她當年給我算治療費時那樣認真。
陽光突然穿透雲層,照在她臉上,刀疤不再猙獰,反而像道勳章,見證著她所有的苦難與堅強。
漏雨的閣樓裡,我們數著接水的盆,聽著雨水敲打塑料布的聲音。
姐姐摸著我手腕上的銀鐲子,突然笑了:"小川,你說,等雨停了,會不會有彩虹?"
我望著她眼裡的光,知道那就是彩虹,是她用愛為我編織的,永遠不會消失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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