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緊了刀,忽然想起舅舅說過的話:"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是你自己的恐懼。"
我深吸一口氣,聽見自己的聲音格外冷靜:"結陣,向外突圍!"
刀光劍影中,我不知殺了多少人。
肩膀的傷在流血,順著甲胄的縫隙滲進裡衣,黏糊糊的。
那個匈奴婦人始終跟在我身邊,她的裙擺上沾滿了血,卻死死護著懷裡的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我仿佛看見母親抱著我在雨中奔跑,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眼神。
突圍到一半時,我看見籍若侯產在幾個匈奴兵的保護下試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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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我忽然調轉馬頭,朝他衝過去。
他看見我時,臉上閃過驚恐,隨即被我一刀斬於馬下。
鮮血濺上我的臉,我忽然笑了——這就是勝利嗎?用彆人的血,來染紅自己的功名。
天亮時,我們終於殺出重圍。
清點人數時,發現折了百餘人,卻俘虜了匈奴單於的叔父羅姑比,斬殺了兩千餘人。
我望著滿地的屍體,忽然覺得很累,比跑了一整天的馬還累。
那個匈奴婦人走到我麵前,用匈奴語說了些什麼,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乾肉,遞給我。
我搖搖頭,她卻固執地塞到我手裡。
乾肉很硬,帶著羊奶的味道,我咬了一口,忽然想起母親做的炊餅,也是這樣實在的口感。
她看著我吃,嘴角泛起一絲微笑,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阿依莎。"
原來她叫阿依莎。
我記住了這個名字,就像記住了她眼裡的光。
後來我們回到漢軍大營,舅舅看見我肩膀的傷時,眼神裡有心疼,也有讚許:"好樣的,去病,這一仗打得漂亮。"
武帝的賞賜很快到了,冠軍侯的封號,還有黃金千斤,宅邸百間。
我站在帥帳裡,摸著腰間新賜的玉具劍,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阿依莎和她的孩子被送去了長安,臨走前她望著我,眼裡有不舍,也有解脫。
我知道,這一彆,便是永訣。
夜晚,我獨自坐在沙丘上,望著漠南的月亮。
它比長安的月亮更圓,更亮,卻也更冷。
我摸出那塊碎玉佩,想起母親在平陽府門口的眼神,忽然有些後悔——如果我沒離開村子,沒進未央宮,現在是不是還能坐在槐樹下,聽母親講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可我知道,有些路一旦選擇,就再難回頭。
就像這漠南的沙,一旦被風吹起,就隻能隨著風走,直到落在不知何處的角落。
我握緊了玉佩,任碎玉劃破掌心——疼吧,疼了才知道自己還活著,還沒被這戰場的血淹沒。
第二日,大軍班師回朝。
路過那片被燒毀的營帳時,我看見幾隻禿鷲在盤旋,地上散落著些破碎的陶罐和布條。
阿依莎的孩子曾在那裡啼哭,現在卻隻剩下一片死寂。
我忽然想起她給我的乾肉,還剩半塊在行囊裡,此刻大概已經被沙子弄臟了。
長安的城門早早打開,百姓們夾道歡迎,高呼著"冠軍侯"的名號。
我騎著馬經過,看見人群裡有個穿粗布衣裳的婦人,懷裡抱著個孩子,很像阿依莎。
我勒住馬,她卻淹沒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回到府邸時,母親已經在門口等著。
她看見我肩膀的傷,眼淚立刻掉了下來:"阿弟,以後彆去了,好不好?"
我望著她蒼老的臉,想說"好",卻聽見自己說:"娘,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她愣了一下,隨即轉身走進屋子。
我看見她的背影有些佝僂,像極了村裡那些失去孩子的婦人。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很殘忍,用所謂的"大義",傷了最在乎我的人的心。
夜裡,我打開母親給的布包,裡麵除了炊餅,還有那塊碎玉佩,已經用金線細細縫好了。
我握著玉佩,想起阿依莎的眼神,想起漠南的月光,忽然明白——有些傷口,即便縫好了,也會留下永遠的疤。
而我,早已是滿身傷痕,再也回不到那個在廊下躲雨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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