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那天熱得蟬鳴都啞了,養老院卻傳開了“李奶奶有八百萬存款”的謠言。
起因是張芳在樓梯間和護工說,看見我“撕的是假單子,真錢藏在棉鞋裡”。
很快李梅也來了,指甲新做了葡萄紫,在走廊裡走得噠噠響,像踩著我們賣豆腐的秤盤。
“媽,您就彆藏著了,”她推開我儲物櫃的鎖,“小偉都看見您去銀行換單子了。”
她們翻遍了儲物櫃,連棉鞋都被抖了又抖。
老王坐在輪椅上笑,笑聲裡帶著痰音:“當年咱賣豆腐,最怕人說缺斤少兩,現在倒盼著被多稱兩斤。”
我望著張芳翻出來的毛線團,線軸上還纏著半張碎紙片——是上次撕存款單時沒衝乾淨的,數字“80”的邊角還在,她們就當那是八百萬的證據。
李梅的美甲敲著床頭櫃,說“不然養老院每月四千塊,你們哪來的錢”,她不知道,那兩張四十萬的單子,早就在繳費時被財務室收走了,現在我的棉鞋裡,隻藏著兩張兒子們每月兩千塊的轉賬截圖,打印出來的紙,比豆腐皮還薄。
夜裡小陳偷偷告訴我,看見小偉在養老院門口跟中介說話,說“老人還有存款,這套房子能多算點首付”。
我摸著窗台上曬的棉鞋,鞋跟處的線頭又被扯鬆了,就像這些年被兒子們扯碎的親情。
老王咳著說要喝綠豆湯,我蹲在走廊儘頭的開水間,突然聽見李梅和張芳在樓梯拐角吵架:“你老公昨天去銀行查流水了吧?”
李梅的聲音像磨豆子的石磨,“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翻了媽二十年前的存折!”
“那你呢?”張芳的金鐲子叮當響,“你把藍格子襯衫塞給劉強穿,不就是想哄媽心軟?他穿了三年,領口都磨出洞了,還在梅梅麵前裝孝子!”
開水壺的蒸汽模糊了眼鏡,我想起那件藍格子襯衫,是去年我用賣剩的豆腐布補的袖口,劉強說“穿著舒服”,卻在李梅麵前抱怨“媽總把舊東西往回撿”。
儲物櫃裡的記賬本還記著,給劉強買房的五萬塊,是我賣了三個月豆腐,在雪地裡摔斷兩根肋骨換來的,而小偉結婚的十萬,是老王頂著四十度高溫推豆腐車,中暑進了醫院才湊齊的。
現在他們的存款單成了謠言的中心,而我們的血汗,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可以算計的數字。
財務室張姐把新的繳費單拍在我桌上,根據《xx市養老機構服務收費管理辦法》,護理費又漲了,從八百塊漲到一千二,政府補貼抵扣後,每月仍要補兩千四。
我摸著棉鞋裡的轉賬截圖,兩千塊,剛好差四百塊——就像兒子們的孝心,永遠差那麼一點,卻讓我們在養老院的鐵柵欄裡,數著冰棱,等著下一次的謠言和翻找。
豆沫在木桶裡消泡時,會留下一層皺巴巴的皮,就像我們的親情,在謠言和算計裡,漸漸皺縮,隻剩一層薄皮,裹著滿心的涼。
喜歡浮生重啟錄請大家收藏:()浮生重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