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水,永遠是那麼柔。
像婉娘的眼,像母親的手,像父親臨終前最後一聲歎息。
我帶著左手劍,從蘇州一路走到太湖邊,走了三天三夜。
劍鞘上的“李”字被血浸透,又被風吹乾,成了一道深褐色的疤。
路上有人看我,眼神裡有恐懼,有好奇,還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們大概認出了這柄劍,認出了我是李沉舟的兒子。
江湖上的消息傳得比風還快。
他們說李沉舟通敵叛國,被王強清理門戶;說左手劍已死,李家絕後;說王強成了新的“劍神”,手握密函,要助韃靼人入關。
謊言,全是謊言。
隻有我知道,父親是被王強害死的,死在他的“蛇涎”毒下,死在他的軟劍之下。
而那封密函,記載著王強通敵的證據,父親還沒來得及說藏在哪兒,就咽了氣。
我要找到密函,為父親報仇,為李家十八口報仇。
更重要的是,我要找到婉娘。
父親臨終前讓我去太湖邊找她,說她知道密函的下落。
可我到了太湖邊,卻沒看見婉娘,隻看見一片煙雨。
江南的雨,總是這麼纏綿。絲絲縷縷,像愁緒,剪不斷,理還亂。
我站在湖邊,左手握著劍,劍柄上的血痂硌得掌心生疼。
湖麵霧氣彌漫,遠處的漁船像剪影,搖搖晃晃,像父親臨死前晃蕩的身體。
腰間突然傳來硬物硌痛——是三天前路過山神廟時,一個瞎眼老乞丐塞給我的酒葫蘆。
他摸著我腰間的劍鞘,渾濁的眼窩裡淌著淚:“這血槽的紋路……是老將軍的‘逆鱗’!當年他替我擋過箭,這裡有塊碎玉,能換盤纏。”
此刻我拔開塞子,除了烈酒,果然滾出塊刻著“陸”字的碎玉。
父親曾說,這是陸將軍年輕時碎成兩半的兵符,持玉者可在江南任何一處軍營換得庇護。
“公子,要買花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女子,手裡挎著個竹籃,籃子裡插著幾枝濕漉漉的桃花。
是婉娘。
她比三年前更瘦了,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隻有一雙眼睛,還是那麼亮,像雨後的星星。
可那亮裡,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像霧氣,像憂愁。
“婉娘……”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她看見我,身體猛地一顫,桃花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濕。
“華……公子?”她的聲音帶著顫抖,“你……你怎麼來了?”
“我爹死了。”我直截了當地說,不想繞彎子。
江湖不是江南水鄉,容不得溫柔。
婉娘的臉瞬間白了,像湖麵上的霧氣。
“我知道……”她低下頭,絞著衣角,“王強……他說……”
“他說什麼?”我追問,左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劍。
劍柄上的血痂裂開,滲出一絲血珠。
“他說……你爹通敵……”婉娘的聲音越來越小,“說你……你也被他殺了……”
“你信嗎?”婉娘猛地抬起頭,眼裡含著淚:“我不信!公子,我從來都不信!”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我們身上,冰冷。
我看著婉娘的眼睛,想從裡麵找到一絲虛偽,可沒有,隻有真誠和恐懼。
“我爹讓我來找你,”我頓了頓,壓低聲音,“他說你知道密函藏在哪兒。”
婉娘的身體又是一顫,她緊張地看了看四周,拉著我躲進湖邊的蘆葦叢裡。
蘆葦很高,遮住了我們,也遮住了外麵的風雨。
“公子,你聽我說,”婉娘的聲音急促而低微,“密函……密函不在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