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的峽穀像被巨斧劈開的傷口,夾在兩座青灰色的山之間。
風穿過穀口時,發出狼嚎似的聲響,卷著沙礫打在臉上,疼得像被小刀子割。
我握著寒影劍,劍刃映出自己的臉——比下山時黑了些,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眼神卻亮得像淬了火的鋼。
“彆怕,有我呢。”陳叔的手拍在我肩上,他的竹棍在地上頓了頓,敲出的聲響竟和穀裡的回聲撞在一起,蕩出嗡嗡的共鳴。
梅雪遞給我一壺水,壺身是青竹做的,帶著淡淡的竹香。
“小心暗箭,”她的指尖還沾著金瘡藥的味道,袖口露出半截竹紋護腕,護腕裡的天機石碎片正微微發燙,“血煞門的機關弩能轉彎,箭頭淬了千機閣的腐骨毒。”
血煞門的大寨就在峽穀深處,寨門是用枯骨堆的,顱骨的空洞對著來路,像是在嘲笑送死的人。
門楣上掛著十幾串風乾的人耳,被風吹得晃晃悠悠,每隻耳朵上都穿了孔,係著紅繩——那是血煞門的“戰功”。
幫主坐在虎皮椅上,他臉上的刀疤像條活蜈蚣,正用刀尖挑著塊烤肉,油滴在他的黑綢衫上,暈出深色的印子。
“冷無痕的種?”他笑起來時,疤跟著爬動,看著格外猙獰,“當年你爹藏了我們的‘血煞令’,害我被千機閣的老鬼拿捏了二十年!今天正好拿你祭旗,讓他在地下也知道,他護的那些江湖人,最後都成了我的刀下鬼!”
他把烤肉往地上一扔,狼狗立刻撲上去搶食。
“二十年前,黑袍人用半塊天機石碎片換我替他賣命,”他的聲音突然沉下來,“他說殺了冷家的人,就能破解千機閣的機關陣,讓我當武林盟主……”
“少廢話!”梅雪的劍已經出鞘,劍光在她白衣上流淌,“你殺了我爹娘,今天該償命了!”
嘍囉們像潮水似的湧上來,刀光劈得密密麻麻。
我看見梅雪被兩個長老纏住,她的劍快得像閃電,卻總在護腕發燙時慢半分——天機石碎片遇殺氣會異動,這是她娘臨終前告訴她的。
陳叔的竹棍舞得像道綠影,每擊中一刀,就發出“嗡”的共鳴,震得嘍囉們握刀的手直抖——那是竹青竹笛的音波功,能亂人心脈。
血煞幫主的刀直取我的咽喉,刀風帶著股腥氣。
我想起師父教的“破妄式”,手腕翻轉,劍走偏鋒,擦著他的肋下刺進去。
“噗”的一聲,血濺在我臉上,溫熱的,帶著鐵鏽味。
他捂著傷口笑起來,血沫從嘴角溢出來:“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
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扭曲的疤痕,像塊燒糊的肉,“看見沒?這是你爹用寒影劍鞘燙的!當年我替他擋了十二刀,就因為摸了下天機石碎片,他就廢了我的武功,把我釘在斷龍石下喂狼!”
他從懷裡掏出半塊染血的玉佩,上麵刻著的“冷”字已經模糊:“你爹死的時候,可比這慘多了!黑袍人用機關毒灌他,讓他眼睜睜看著你娘被千機閣的機關人撕碎……”
“閉嘴!”我揮劍刺穿了他的心臟,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像是不敢相信。
刀從他手裡滑落,刀柄上刻著的半朵木槿花在血裡泡著,與梅雪帕子上的那半朵,竟像是一對。
血順著劍刃滴在青石板上,我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偷學禁招,師父用竹條抽我時說的話:“劍上沾了第一滴血,就得扛一輩子的債。”
現在這血算什麼?是仇人的血,還是我心裡流出來的?
陳叔遞來的酒壺在手裡發燙,可我的喉嚨卻比寒冰還涼。
我站在懸崖邊,風把衣擺吹得獵獵作響,山下的雲霧像翻湧的白浪。
梅雪想替我擦臉上的血,手卻停在半空。
“結束了。”我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可心裡空落落的,像挖了個洞。
爹娘的仇報了,可他們永遠回不來了。
陳叔灌了口酒,酒液灑在他的胡子上:“殺惡人,不算罪。”
他轉身時,我看見他偷偷抹了把眼睛——那動作,像極了師父當年看我練劍練到脫力時的模樣。
劍鞘上的裂縫對著夕陽,滲出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金光。
那光芒裡,仿佛藏著爹娘的影子,他們站在木槿崖下,笑著朝我招手。
梅雪輕輕握住我的手,她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娘的玉佩貼在胸口時的暖。
原來有些仇報了,心裡卻更空。因為仇恨的儘頭不是終點,是另一條路的起點——那條路,叫“江湖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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