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竹林時,踏雪總用頭拱我後背,像是察覺了什麼。
林子裡不止有我們的腳步聲,遠處竹葉間偶爾閃過衣袂翻動的影子,卻始終沒人現身。
我握緊佩刀,低聲對踏雪說:“彆怕,可能是友非敵。”
我回頭看,竹葉間漏下的月光裡,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馬鞍下的硬物硌得我腰眼發疼——我終於忍不住,伸手摸進去,摸到個冰涼的鐵盒,比巴掌還小,棱角分明。
我指尖觸到鐵盒的棱角,忽然想起趙猛臨死前的眼神,那眼神裡不是護鏢的決絕,倒像是護著比性命還重的東西。
李默那句“小心身邊人”在耳邊響,我悄悄把鐵盒挪到懷裡,貼著心口的位置,那裡能感覺到它的涼,像塊冰。
出了竹林,官道上覆著薄霜,踩上去咯吱響。
我找了棵老鬆樹歇腳,剛閉上眼,就聽見草裡有響動。
拔刀轉身的瞬間,對方也愣住了——那人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短打,左眉上有道疤,是當年我在騎兵營替他擋箭時劃的,形狀像條小蛇。
“驚策?”王強的聲音發顫,手裡的柴刀“當啷”掉在地上,刀把上還纏著塊破布,是他當年的綁腿布。
我們抱在一起時,他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石頭。
“我以為你死了。”他捶我後背,力道大得像要把我骨頭捶碎,“當年你被逐,我去找參將理論,被打了四十軍棍,也革了職。那狗東西說‘騎兵營養不熟的野狗,留著也是禍害’,四十軍棍打得我三天起不來床,可我不後悔——當年你替我擋箭時,不也沒猶豫嗎?”
他蹲在火堆邊,往嘴裡灌著烈酒,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脖子裡。
他說這三年在江湖上混,幫人押鏢,也替人收債,去年在濟南府見過影閣的人,說他們在找一匹黑馬,馬身上有鐵劍門的信物。
“鐵劍門最近倒黴得很,被人端了三個分舵,死的都是高手,聽說是影閣乾的。”
王強忽然壓低聲音,往我身邊湊了湊,“我還聽說,影閣跟洋人勾搭上了,專乾些挖祖宗墳、賣國家地的勾當。他們裡頭不少人,以前都是被朝廷坑過的好漢,現在反過來幫洋人坑朝廷,真是瘋了。”
“前幾天在鎮上打尖,有個瞎眼算命的總盯著踏雪看,手指在算盤上敲‘嗒嗒’聲,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那是在給影閣報信。”
王強往地上啐了口,“李默給的紙條上畫著獨眼,那算命的右眼確實是瞎的!他們連‘黑馬、舊軍服’這種細節都摸得清,怕是鏢行裡早有內鬼。”
他攥緊刀柄:“被革職後我在滄州見過影閣的‘罰刑’,誰私藏消息,就用烙鐵燙‘流’字,那些暗影衛臉上的印子,都是這麼來的——一群被嚇破膽的狗!”
我摸出那個鐵盒,月光下能看到盒蓋上刻著個模糊的“劍”字。
“趙猛讓我把這交給鐵劍門門主李乘風。”王強剛要說話,踏雪突然人立而起,對著林子裡嘶鳴。
二十多個黑影從樹後竄出來,為首的蒙著臉,手裡的彎刀在月下泛著藍汪汪的光,像是淬了毒。
“影閣的‘暗影衛’。”王強拔刀護在我身前,刀刃在月光下閃了閃,“比落馬坡那些厲害十倍,他們的刀上有毒!”
我翻身上馬,踏雪卻原地打轉,不肯衝——它右肩的傷還沒好,跑動時傷口會裂開。
王強一刀劈開迎麵而來的彎刀,大喊:“你帶馬走!我斷後!”
我剛要反駁,一支淬毒的鏢射向王強後心。
踏雪猛地甩頭,用脖子擋了一下,鏢尖擦著它的鬃毛釘進樹乾,鏢尾還在顫,鏢尖泛著黑綠色,顯然毒性不小。
“走!”王強踹了踏雪屁股一腳,“再不走我們都得死!”
我咬著牙勒轉馬頭,林子裡的暗影衛剛要合圍,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衣袂破風聲——不是奔襲,是刻意放輕的腳步,像有人在樹上飛。
我瞥見月光裡閃過一抹白,那人影在樹椏上借力,劍穗上的小鐵劍反光,竟與我腰間佩刀的舊軍徽有些像。
“鐵劍門蘇婉兒在此!”女子的聲音清脆如鈴,白衣在黑影中翻飛,“師父早料影閣會追至此地,特命我帶師弟們接應!”
她話音未落,十餘個青衫弟子從林中躍出,劍光齊發,瞬間打亂了暗影衛的陣型。
蘇婉兒的劍確實快,但第七劍刺空了——她顯然對暗影衛的毒鏢有些忌憚,側身躲過鏢尖時,衣袖被鏢風掃到,瞬間冒出個黑洞。
她借著翻身的力道挑飛一人的彎刀,動作雖險,卻帶著年輕人的生澀,不像傳聞中“高手”那般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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