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卻在此時抬起頭,唇邊漾開一抹極淺的笑意,仿佛春風吹皺的一池靜水。
“沈師叔過慮了,掌教關心宗門事務,弟子理應知無不言。”她頓了頓,目光迎上陸滄溟的視線,坦然道,“弟子愚鈍,並未見到什麼驚天動地的異象。隻是覺得,靈田複蘇,在於疏導,而不在於強求,不過是靈氣流轉之功罷了。掌教若真對此道感興趣,改日不妨親自下田一觀,方知其中奧妙。”
這番話,既是回答,也是反擊。
她巧妙地將問題核心從“看到了什麼”轉移到“做了什麼”,並順勢將了陸滄溟一軍。
言語交鋒的瞬間,雲棲悄然催動了袖中的水靈種。
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千百倍的靈力,順著地脈的共鳴,悄無聲息地探向了高坐之上的陸滄溟。
這是她的一場豪賭。
借助此地濃鬱的地脈之氣作為掩護,她要親自確認那個盤桓心頭已久的猜測。
靈力觸須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蔓延過去。
當它輕輕觸碰到陸滄溟周身那層雄渾如海的靈力屏障時,雲棲的心猛地一沉。
她感知到的,不僅僅是浩瀚無匹的修為,更有一絲……與她體內水靈種同源,卻又被死死壓製住的微弱共鳴!
他果然也與神脈有關!
就在這一刹那,陸滄溟的神色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變化。
他的眼角肌肉幾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旋即恢複如常,快得仿佛隻是一個錯覺。
“好一個‘疏導’之功。”他緩緩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能有此悟性,實屬難得。本座今日召你前來,除了嘉獎,也是想贈你一場機緣。”
他輕輕拍了拍手。
殿外,兩名侍女緩步而入,手中托著一個白玉托盤,盤中盛放著一壺晶瑩剔透,仿佛流淌著星光的酒液。
那酒液甫一出現,整個大殿的靈氣都為之沸騰,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異香。
“此乃‘靈髓酒’,”陸滄溟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取地脈萬丈深處的靈髓,輔以三百六十種靈藥,曆時百年方能釀成一壺。對鞏固道基,洗滌靈根有奇效。今日,便賜你一杯,以彰你的功勞。”
靈髓酒?
雲棲的心臟驟然縮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靈髓酒,這分明是典籍中記載的,用以檢測修士與神脈親和度的秘藥!
此藥霸道無比,一旦飲下,若身具神脈親和之體,體內靈力必會與藥力產生劇烈反應,瞬間沸騰,其狀如火上澆油,根本無法掩飾。
這已經不是試探,而是圖窮匕見。
拒絕,就是不打自招。
喝,就是自投羅網。
在陸滄溟和沈硯的雙重注視下,雲棲緩緩起身,走到托盤前。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端起了那杯盛滿了“毒藥”的酒。
酒液冰冷,卻仿佛烙鐵般灼燙著她的掌心。
她抬眸,最後看了一眼陸滄溟,對方正含笑望著她,那笑容背後,是深不見底的幽淵。
沒有再猶豫,雲棲仰起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儘。
酒液入喉,初時清冽甘甜,但下一瞬,一股狂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轟然炸開!
仿佛將一座沉睡的火山瞬間引爆!
她體內的水靈種像是被投入了滾油之中,刹那間徹底沸騰!
一股源自神脈的原始力量被強行催發,在她四肢百骸中瘋狂衝撞,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唔……”
雲棲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踉蹌一步,險些栽倒在地,借勢以手扶住長案,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機會!
劇痛之中,她的神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借著這股被秘藥催發出的狂暴力量,她將所有的感知力凝聚成一點,再次刺向陸滄溟!
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晰了。
在他的丹田氣海深處,在那片浩瀚的靈力海洋之下,潛藏著一個巨大而古老的符文法陣。
那法陣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枷鎖,死死地封印著一團微弱卻精純無比的金色神識。
那神識的氣息,與她記憶深處,與沈硯身上偶爾泄露出的那一絲氣息,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
就在雲棲心神劇震之際,一道溫和而有力的神識悄然探入她的體內,迅速梳理著她體內暴走的靈力。
是沈硯!
沈硯的神識在接觸到那股被催發出的神脈力量時,猛地一顫,顯然也察覺到了真相。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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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通過神識傳入雲棲耳中:“不可久留。”
雲棲艱難地點了點頭,她借著體內翻湧的氣血,裝作醉意上湧,腳步虛浮地對著陸滄溟的方向拜了下去:“多謝……掌教賜酒……弟子……弟子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說完,她不等陸滄溟回應,便轉身踉蹌著向殿外走去。
高坐之上的陸滄溟,目光幽深地注視著她搖搖欲墜的背影,既沒有批準,也沒有阻攔,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無人能懂的複雜光芒。
走出大殿,凜冽的山風一吹,雲棲一個激靈,大半的“醉意”都消散了。
沈硯不知何時已跟了出來,默默地與她並肩而行,周身散發的冰冷氣息隔絕了周圍窺探的視線。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遠離了天樞峰頂,走進一片幽靜的竹林。
雲棲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順勢靠在了沈硯的肩上。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與顫抖,卻又清晰得如同魔咒:
“掌教體內,藏著一道被封印的神識……”
她抬起頭,在昏暗的月光下,直視著沈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那個足以顛覆一切的真相。
“……是他,殺了你的前世。”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硯的瞳孔驟然縮成了一個危險的針尖。
周圍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連風都停下了腳步。
他垂在身側的手,在寬大的袖袍遮掩下,一寸寸地握緊,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輕響。
那段被塵封的,血色的記憶,似乎正隔著輪回的屏障,發出不甘的嘶吼。
懸在兩人頭頂的,不再僅僅是關於神脈的秘密,而是一場跨越生死,避無可避的血海深仇。
夜色,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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