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的心猛地一沉。祭?祭誰?
北境傳來的消息在她腦中轟然炸開。
東方三百裡外,那片被輪耕盟乃至曆代耕者都視為禁區的“盲壤”,竟出現了異動。
盲壤,顧名思義,地脈死寂,靈機全無,任何靈種落入其中,都會在三個時辰內化為齏粉。
那是連雜草都無法存活的廢土,是大地上一塊醜陋的死疤。
可傳訊的弟子說,盲壤邊緣,有野稻自發萌芽。
更驚人的是,那野稻的根係呈現出奇異的金白交織之色,與謝氏祖傳的靈稻同出一源。
雲棲指尖微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輪耕盟從未向那個方向播撒過一粒種子。
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我們從未向那裡散種……是田,自己學會了生長?”
與此同時,身在輪耕盟總壇的青梧,正站在一片由九百九十九株素白花朵組成的陣法中央。
此陣名為“花語”,是她耗費十年心血所創。
陣法不為殺伐,不為守護,隻為聆聽與傳遞。
每一株白花都通過地脈,與散布在天下各處的靈田相連。
她對身邊的弟子們沉聲說道:“盲壤之地,非我等之力可輕易踏足。強行闖入,隻會驚擾那片土地剛剛萌發的生機。”她閉上雙眼,雙手結印,“我們不能去,但心可以。”
話音落下,九百九十九株白花齊齊綻放,純白的花瓣上浮現出淡金色的脈絡。
陣法之內,無數細微的聲響彙聚而來——那是各地耕者在田間勞作時的心跳,是他們拂過稻穗時的呼吸,是他們對豐收的期盼與低語。
這些最純粹、最質樸的生命波動,被花語陣轉化為一股無形的“農息”,如溫潤的波紋,順著深埋於地下的脈絡,浩浩蕩蕩地湧向東方那片死寂的盲壤。
當第一縷承載著萬千耕者心意的花語抵達盲壤邊緣時,那片沉睡了千年的荒土,幾不可察地微顫了一下。
仿佛被一聲溫柔的呼喚驚醒,三株原本隻有寸許高的金白野稻,竟在瞬息之間猛地向上抽長,吐出了嫩綠的稻穗。
消息傳回,雲棲不再遲疑。她遣散眾人,獨自一人,朝著東方而去。
三日後,她抵達了盲壤的邊緣。
眼前的景象比傳聞中更加令人心悸。
空氣中沒有一絲靈氣,隻有令人窒管的死寂。
腳下的土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黑色,堅硬如鐵,用手指叩擊,竟發出金石之聲。
這裡是生命的禁區,任何靈種都無法穿透這層堅固的“外殼”。
雲棲沒有嘗試用蠻力破開土地。
她知道,對於一個沉睡了太久、剛剛蘇醒的生命而言,任何粗暴的對待都是一種傷害。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陶甕,小心翼翼地從中拈出最後一片九瓣花落葉。
這落葉是師父沈硯留下的遺物,蘊含著他畢生對農道的感悟。
她將落葉輕輕置於堅硬的土麵之上,而後盤膝坐下。
她從水囊中倒出一勺清水,均勻地澆在落葉上,看著水珠在葉片上滾了滾,最終滲入那幾乎沒有縫隙的土地。
接著,她閉上雙眼,開始低聲誦唱。
那不是什麼高深的法咒,而是她幼時在田埂上聽老農們哼唱的農謠,歌詞簡單,曲調質樸,講述著播種、發芽、生長、豐收的輪回。
一日,兩日,三日……七日過去。
落葉依舊,土地依舊。
除了風聲,四周再無任何聲息。
陪同的弟子早已焦躁不安,隻有雲棲,神色平靜,不起波瀾。
她隻是每日清晨為落葉澆上一勺水,然後便靜坐誦謠,仿佛要與這片荒土融為一體。
她輕撫著冰冷的地麵,低語道:“你若不願醒,我便陪你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