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照影剛替玉柔夫人掖好被角,廊下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心下一緊。
她掀簾出去時,正看見江聞鈴的槍尖已經刺破了丈夫的衣襟。
青灰色的綢料被挑出個破口,槍尖上的寒光貼著顧客州的脖頸,再近半寸就要見血!
江聞鈴的下頜繃得死緊:“我再說最後一遍,彆進去。”
顧客州一見溫照影出來,眼神中都帶著狠厲。
溫照影雖厭惡他,卻更怕江聞鈴真的動槍。
她看向江聞鈴握槍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那是他真動了殺心的模樣——去年在酒樓撞見有人調戲良家婦女,他也是這樣攥著刀柄,最後把人打了個半死。
“顧客州!”她用力推開他,讓他遠離槍尖,“你非要鬨到驚動官府?”
顧客州被她甩得後退半步,指著江聞鈴發抖:“他用槍指著我!你看不見?他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
江聞鈴的槍又往前送了送,槍尖在顧客州頸側劃出道血珠。
他的目光突然掃向溫照影,那眼神燙得嚇人∶“溫姐姐要是不想看,就進裡屋去。這種醃臢事,汙了你的眼。”
這話像根針,紮得顧客州猛地抬頭:“你叫她什麼?!”
江聞鈴的槍始終對著他,卻刻意往溫照影那邊側了側身,擋住她的視線。
“要麼滾出去,要麼躺進棺材裡被抬出去,選一個。”
溫照影就站在他身後,能看見後背繃緊的肌肉,像張拉滿的弓。
“聞鈴!”她伸手按住槍杆,指尖觸到冰涼的鐵,“夠了。”
江聞鈴的槍尖顫了顫,卻沒立刻收回。
直到溫照影的指尖順著槍杆滑下去,碰到他的手背,他才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撤了槍。
槍杆拄在地上時,震得廊下的青石板都發顫。
顧客州怨毒地瞪著他們,卻沒敢再上前。
“夫人,我在外麵等你。”顧客州丟下這句話,轉身時腳步踉蹌,卻硬是挺直了脊背。
廊下隻剩他們兩人時,江聞鈴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抖。
他看著溫照影手腕上的青痕,喉結滾了滾,突然往後退了半步。
“我……”
“槍放下吧。”
溫照影沒看他,轉身要進裡屋,卻被他抓住衣袖。
“彆跟他走。”他的聲音啞得像破鑼,“至少今天彆。”
她沒說話,隻是輕輕掙開了衣袖。
江聞鈴握著槍杆的手慢慢鬆了。
他知道她這是留下了。
陽光從槍尖的破口漏下來,落在他手背上,暖得他差點落下淚來。
顧客州在門口等到傍晚,簡直難以相信溫照影會聯合起江聞鈴這般戲耍他。
可暮色漸暗,他看向已經掌燈的成平侯府,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笑柄。
他轉身走向馬車,自己回了府。
廊下的風卷著燈影晃了晃,溫照影出來時,見江聞鈴還僵在原地。
她沒立刻進屋,隻在門檻邊站定,月光順著簷角淌下來,落在她素色裙裾上,如同落了層薄霜。
“槍杆該擦了。”她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聲音在夜色裡格外清,“上麵沾了血,玉柔夫人見了要擔心。”
江聞鈴猛地低頭去看槍尖,那點血珠早被風吹乾,隻剩道淺褐的痕。
他把槍往身後藏了藏,耳尖在燈影裡泛著紅:“我待會兒就擦。”
溫照影沒接話,她忽然想起方才他喊的“溫姐姐”,比“嫂嫂”順耳,卻也更紮心。
先前覺得他是頑皮,堂堂世子,怎能這樣……
可如今,他是侯爺了……
“你不必這樣。”她抬眼時,月光正好落在眼底,亮得像含著水,“顧客州是可恨,卻不值得你臟了手。”
江聞鈴悶聲,像做錯事的孩子:“他對你不好。”
“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
溫照影的聲音沒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若是想走,誰也攔不住;我若是想留,也不必借誰的勢。”
她頓了頓,看向裡屋的方向,玉柔夫人的咳嗽聲隱約傳來。
“何況現在,我該留在這裡。”
江聞鈴望著她的側臉,燈影在她下頜線投出淺影,明明是柔婉的輪廓,說出的話卻如山石般立得住。
他突然想起去年在相府牆外,看見她對著刁難仆役的掌事冷臉,“月錢該發就發,彆拿主子的規矩當克扣的由頭”。
那時就覺得,這世上再沒誰比她更清楚自己要什麼。
“我隻是……”他想說“隻是怕你受委屈”,話到嘴邊卻成了,“娘剛睡著,我去灶房看看燉的蓮子羹。”
溫照影沒應聲,轉身進了屋。
竹簾落下的瞬間,她聽見身後傳來槍杆拖地的輕響,混著帕子摩擦槍身的沙沙聲。
她望著裡屋昏黃的燭火,忽然覺得,這侯府的長夜雖冷,卻也不是全無暖意。
廊下,江聞鈴用素帕細細擦著槍杆,他知道溫照影的意思——
她從不是需要依附誰的菟絲花,她是自己就能立住的蘭草。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想站在她身後,像守護堤壩那樣,替她擋住些不必要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