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子了?”他聲音聽不出情緒,尾音卻悄悄勾著點緊,“順便去打聽江聞鈴走了沒?”
溫照影調羹的手頓了頓,抬眼瞧他:“他走沒走,與我無關,更與你無關。”
她心中失語,發燒時還軟言軟語地求她,這燒退了,又端起一副不知給誰看的架子。
“與我無關?”他忽然笑了,笑意卻沒到眼底,“那你為了送他,撒謊去佛堂,為了下人,抬手就……打我,這也與我無關?”
他傾身靠近些,錦被滑落肩頭:“溫照影,我待不夠好嗎?他江聞鈴能給你什麼?”
溫照影沒接話,隻靜靜看著他。
這份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揪心。
“我以為,你懂我的。”他聲音沉了些,帶著點壓抑的怒火,“就算不懂,也不該……”
他頓了頓,把棉被捏出褶皺。
他是安平侯府嫡世子,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彆說挨打,便是拂逆他意思的人都少之又少。
偏她溫照影,次次都能打破他的底線。
“我打你,是因為你錯了。”溫照影開口,“與你待我好不好,兩碼事。與江聞鈴,更沒關係。”
“兩碼事?”他忽然低笑出聲,眼底卻泛著紅,“在你心裡,我竟還比不上那些奴才,比不上一個走了的江聞鈴?”
“顧客州。”溫照影打斷他,抬眼時,眸光清亮得像映了月光,“聞鈴隻是一個朋友,我不認為我有錯。反之,你禁錮我,是你錯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至於那一巴掌,是讓你明白,我的底線,不是你能隨意觸碰的。”
他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那些積壓在心底的委屈、憤怒,忽然被她這幾句話戳得潰不成軍。
她舀了勺雪梨遞過去,語氣平淡:“吃不吃?不吃我就倒了。”
顧客州盯著那勺甜漿,忽然張嘴咬住,冰糖的甜混著梨肉的清潤滑入喉嚨,卻壓不住心口那點澀。
他現在身子無力,溫照影舀一勺,他喝一勺,喝著喝著,淚就順著臉頰滾下,和著梨水吃進去。
溫照影心不在焉,抬頭時正好看見他不吭聲地在哭。
真不知道在跟誰倔。
她把梨水放下,從袖中抽出帕子遞過去:“多大的人了,喝個東西還能哭。”
顧客州沒接,隻梗著脖子瞪她,眼淚卻掉得更凶,像斷了線的珠子。
“我沒哭,”他聲音發緊,“是……太甜了,嗆著了。”
溫照影看著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人平日裡掌家時雷厲風行,半點情麵不留,此刻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連哭都要找個蹩腳的借口。
“是嗎?”她挑眉,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那我看看,是不是又燒糊塗了。”
他下意識偏頭躲開,卻因為動作太急牽動了頭痛,悶哼一聲。
溫照影的手停在半空,看著他泛紅的眼角,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顧客州,”她語氣淡了些,“你到底在委屈什麼?”
他咬著唇不說話,眼淚卻像決了堤,順著臉頰滑進衣領,洇濕了一片。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著嗓子開口:“我就是想不明白……我隻是想要個解釋,你就打我……”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哽咽著,幾乎不成調。
溫照影靜靜地聽著,沒打斷他。
他邁不過這道坎,任她怎麼說他都聽不下去。
他就是偏要她服軟,不是不懂,是不想懂。
她沉默了一陣,開口:“那我們和離吧。”
溫照影的聲音很輕,卻在顧客州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猛地抬頭,眼裡的淚還沒乾,此刻更顯得狼狽不堪,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和離。”
溫照影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你想要一個言聽計從的妻子,我做不到;我想要一個愛重我的夫君,你也給不了。這樣耗著,對誰都沒好處。”
“就像你認為的,以你的身份地位,上京絕對有貴女願意做續弦;而我,也絕不會缺合適的男子相看。”
她看著他,笑了笑:“再不濟,你把我休了,我打了丈夫,至今都沒有孩子,將就一下,也是犯了七出之條。”
“我不要!”他聲音發顫,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溫照影,你休想!”
他早就認定了,隻有她,隻有溫照影才可以。
“你就這麼想離開我?”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不這樣了。”
溫照影抬眼,撞進他難得流露的懇切裡,忽然笑了笑:“先把藥喝了再說。”
她要起身,就被他抓住,這次抓的是她的衣袖。
“彆和離,好不好?”
“先放手。”
“你答應我,不和離?”
溫照影沒回答,隻是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鬆開手:“我……我把藥喝了。”
他拿起藥碗,仰頭一飲而儘。
苦澀的藥味在嘴裡蔓延開來,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定定地看著溫照影,像是在等待審判。
溫照影看著他空了的藥碗,又看了看他眼底的期盼,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藥喝了,就該好好休息了。”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看到了希望:“那你……”
“我回自己院子。”
他沒再反駁,隻是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指尖無意識蜷起。
窗外月光漫進來,落在他空蕩蕩的掌心,竟有些燙。
原來掌控全局的人,也會有猜不透棋路的時候。
而溫照影這顆棋,他怕是這輩子都參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