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姑蘇城·南濠街
姑蘇城,果然不負盛名。粉牆黛瓦,小橋流水,河道縱橫交錯,石拱橋如月牙般點綴其上。空氣中彌漫著水汽、花香和淡淡的絲綢熏香。街道兩旁商鋪林立,綢緞莊、繡坊、茶樓、酒樓鱗次櫛比,行人如織,吳儂軟語縈繞耳畔,一派升平氣象。
穆之一行人低調入城,並未驚動地方官府,隻在城中尋了一處清靜雅致的客棧安頓下來。穆之依舊化名穆之,身著素雅文士長衫。阿月換上了江南女子常見的襦裙,少了幾分將門英氣,多了幾分水鄉溫婉,但眼神依舊銳利。慕婉兒則是一身利落的江湖女子裝扮,便於行動。小久則像個好奇的書童,眼睛滴溜溜地轉,打量著這座繁華之城。
“大人,這姑蘇城,看著真太平啊,比臨江可漂亮多了。”小久忍不住感歎。
“太平?”慕婉兒輕輕搖頭,低聲道,“越是錦繡之地,越需小心。你看那些河道,表麵清澈,底下不知沉澱了多少汙垢。姑蘇的絲綢,每一匹光鮮亮麗的背後,浸染的可能不隻是染料。”
阿月也低聲道:“江南貢品絲帛,損耗巨大,賬目多有蹊蹺,恐有碩鼠盤踞其中。”
穆之未置可否,隻是信步走著,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邊的商鋪和行人,實則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捕捉著一切細微的信息。商賈的交談、腳夫的抱怨、衙役的巡行姿態、乃至空氣中飄散的某種特殊氣味……都成為他判斷這座城池真實麵目的依據。
行至南濠街深處,一股濃烈刺鼻、混雜著腐敗血腥的味道,猛地衝破了原本的市井煙火氣,鑽入眾人鼻腔!
“嘔……”小久猝不及防,差點吐出來。阿月和慕婉兒也立刻掩住了口鼻,皺緊眉頭。
隻見前方一家規模頗大的“瑞錦祥”綢緞莊後院門口,圍滿了驚恐的人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幾個衙役模樣的人正費力地維持秩序,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讓開!都讓開!官府辦案!”一個班頭模樣的人大聲吆喝著。
穆之示意小久上前打聽。小久機靈地鑽入人群,不多時回來,小臉煞白,聲音帶著驚悸:
“大人…死…死人了!是瑞錦祥綢緞莊的賬房先生陸文遠!就在他家後院染坊的大染缸裡…被撈上來的!說是…說是自己失足掉進去淹死的…可…可那樣子太嚇人了!而且…而且……”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而且什麼?”穆之追問。
“而且聽圍觀的人小聲嘀咕…說陸先生死得蹊蹺,脖子上…好像纏著什麼細細的、像絲線一樣的東西…勒得緊緊的!還有…說他死前好像一直在查賬,跟東家吵過架…說什麼‘鬼絲’…‘鬼絲索命’之類的瘋話……”小久的聲音帶著顫音。
“鬼絲?”阿月與慕婉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穆之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鋒!剛剛踏入姑蘇,這繁華錦繡的表象之下,血腥的序幕竟以如此詭異的方式拉開!染缸裡的賬房先生,蹊蹺的絲線勒痕,死前關於“鬼絲”和查賬的爭吵……這絕非簡單的失足溺亡!
他分開人群,徑直走向那散發著濃烈異味和死亡氣息的後院。阿月、慕婉兒緊隨其後,小久也強忍著恐懼跟上。
日間·瑞錦祥綢緞莊後院·染坊
後院一片狼藉,巨大的靛藍色染缸歪倒在地,深藍色的染料混合著汙水流了一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一具濕漉漉的屍體就躺在汙水之中,正是賬房先生陸文遠。他雙目圓睜,充滿了臨死前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臉色被染料和窒息染成一種詭異的青紫色。最為刺目的是,他那細瘦的脖頸上,赫然纏繞著數圈極細、近乎透明的絲線!絲線深深勒入皮肉,幾乎與染色的皮膚融為一體,隻在勒痕的邊緣能看出其原本的晶瑩光澤,如同某種邪惡的蜘蛛吐出的致命蛛絲。
一個仵作模樣的老者正蹲在屍體旁查驗,眉頭緊鎖,連連搖頭。
“大人,您看……”慕婉兒眼尖,指著屍體緊握成拳、泡在汙水中的右手。穆之示意衙役將其掰開。隻見死者僵硬的手指間,死死攥著一小片被浸透、揉皺的紙角!隱約可見上麵殘留著幾個模糊的墨字和一個奇怪的、如同蛛網般的標記!
“這絲線……”阿月蹲下身,仔細查看那勒痕,聲音帶著寒意,“絕非尋常絲線,堅韌異常,能輕易割破皮肉勒斃人!我從未見過這種質地。”
“鬼絲索命…”小久看著那恐怖的勒痕和死者扭曲的麵容,喃喃自語,臉色更白了。
穆之的目光,從屍體脖頸上致命的“鬼絲”,移到死者手中緊握的紙片殘角,再環視這充滿化工異味、象征著姑蘇命脈產業的染坊。空氣中彌漫的不僅是染料和屍臭,更有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陰謀氣息。
臨江的血腥剛剛洗去,姑蘇的“鬼絲”已然纏繞而上。這溫柔富貴鄉的平靜水麵下,隱藏的殺機,帶著絲綢般的柔滑與致命,悄然浮現。而一切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這座城池最引以為傲,也最諱莫如深的產業——絲綢。
“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穆之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火的鋼,“這姑蘇城的‘第一匹綢’,是用人血染紅的‘鬼絲’織就的。查!就從這瑞錦祥,從這陸文遠,從這‘鬼絲’查起!”
他抬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染坊汙濁的空氣,投向了姑蘇城深處那些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樓宇。醉仙樓的飛簷,在遠處若隱若現。
新的棋局,在煙雨姑蘇,已然落子。而對手的狠辣與詭異,遠超臨江。
喜歡衣冠謀塚請大家收藏:()衣冠謀塚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