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流影亂·銀絲繞指_衣冠謀塚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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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流影亂·銀絲繞指(1 / 1)

連化城巡察行軒的後堂,爐火燒得正旺,精銅獸爐中炭火劈啪作響,橘紅的暖光驅散了遼州嚴冬的寒意,也暫時隔絕了府衙前院那片修羅場的血腥與肅殺。空氣裡彌漫著沉水香清冽的幽韻、藥草的苦澀,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的鐵鏽味。

最裡間的靜室內,阿爾忒彌斯——或者說,此刻靜靜躺在榻上的人,已不再是那位銀發如霜、眸似寒星的月華劍。如瀑的長發散落在素白的枕上,卻並非往日的純黑,而是在那濃墨般的底色中,蜿蜒著一大綹刺目的、如同月光凝成的銀絲,自鬢角蔓延至肩後,在爐火的映照下流轉著清冷的光澤。她的眼睫緊閉,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已平穩悠長了許多,隻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而艱難的跋涉。

穆之就坐在榻邊的矮凳上。玄青外袍隨意地搭在椅背,隻著素色中衣。他一手撐著額角,似乎想抵抗那如潮水般湧來的疲憊,但終究敵不過連日來的殫精竭慮、激戰奔襲與此刻心神放鬆後的倦怠,竟就這樣歪在椅中,沉沉睡去。即便在睡夢中,他的眉心也微微蹙著,仿佛仍在擔憂著什麼,燭光在他英挺卻帶著風霜之色的側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一片寂靜。隻有爐火的劈啪聲,和他均勻低沉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人,那濃密如蝶翼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純黑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子夜,清澈,溫潤,帶著初醒的茫然,如同蒙塵的星辰被輕輕拭亮。不再是銀眸的銳利與冰冷,而是沉澱著一種久違的、能融化冰雪的暖意和依賴。

阿月醒了。

她靜靜地躺著,沒有立刻動彈,目光緩緩掃過這熟悉的、帶著藥香的靜室,最終定格在身邊那個熟睡的身影上。看著他疲憊的睡顏,看著他緊蹙的眉頭,看著他下頜新冒出的青茬……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心疼,瞬間溢滿了胸腔。她記得那驚天動地的戰鬥,記得身體被撕裂般的劇痛,記得意識沉入黑暗前的冰冷與不甘,也記得…似乎有一道溫暖而堅定的力量,一直牢牢地牽引著她,不讓她徹底沉淪。

是他。一直都是他。

阿月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側過身,生怕驚擾了他。她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指尖帶著一絲初醒的微涼和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過穆之微微蹙起的眉心,似乎想將那抹憂慮撫平。指尖的觸感溫熱而真實,讓她漂泊無依的心瞬間找到了錨點。她的目光溫柔地描摹著他的輪廓,最終落在他略顯淩亂的鬢角。幾縷烏黑的發絲垂落,她忍不住用指尖,極輕、極柔地,將那幾縷散發攏到他的耳後。

這細微的動作,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

穆之的睫毛猛地一顫,幾乎是瞬間就從淺眠中驚醒過來!身體本能地繃緊,如同警覺的獵豹。然而,當他帶著尚未褪去的警覺和疲憊睜開眼,撞入那雙熟悉的、盛滿了溫柔與依賴的純黑眼眸時,所有的緊繃、所有的警覺,都在刹那間土崩瓦解!

“阿月?!”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怕驚碎了眼前的幻影。

“是我,穆之。”阿月的聲音很輕,帶著久未開口的微啞,卻如同春風吹過冰封的湖麵,瞬間融化了穆之心頭所有的堅冰和憂慮。“感覺…好像睡了好久好久…”

話音未落,穆之猛地俯身,雙臂以一種近乎蠻橫卻又無比珍重的力道,將阿月緊緊、緊緊地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仿佛要確認她的存在不是夢境。他的臉頰深深埋入她帶著藥香和一絲清冷氣息的頸窩,呼吸急促而灼熱。

“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的聲音悶悶地從她頸窩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後怕,手臂收得更緊,勒得阿月微微有些疼,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顆狂跳的心臟,感受到他身體細微的顫抖。這失而複得的巨大衝擊,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孤穆之,也顯露出了最深的脆弱與依賴。

阿月沒有掙紮,隻是用未受傷的右臂,輕輕環抱住他堅實的後背,如同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臉頰貼著他溫熱的鬢角,感受著這份踏實的重量。她回來了。從那個冰冷、強大卻也孤獨的“阿爾忒彌斯”的軀殼裡,回到了這個可以安心依偎的懷抱。

許久,穆之才像是找回了些許理智,他微微鬆開懷抱,雙手卻依舊緊緊握著阿月的肩膀,目光急切而擔憂地在她臉上逡巡:“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婉兒說你內腑傷得很重,經脈也…”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阿月披散的長發上。那大片刺目的銀絲,如同月光織就的枷鎖,纏繞在濃密的黑發之中,如此突兀,如此驚心!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撚起一縷銀發,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

“這是…?”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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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的目光也落在那縷銀發上,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又揚起一個安撫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不舒服,真的。婉兒姐姐的醫術很好,內傷在慢慢愈合了。”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那縷銀絲,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洞悉宿命般的平靜,“隻是…好像忘記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模模糊糊的,有些影子,卻抓不住了。”她沒有說新月之力的代價,沒有說那終將吞噬一切的遺忘詛咒,但她知道,穆之懂。那雙驟然收緊、指節泛白的手,已經說明了一切。

穆之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他當然明白。那強大的、足以匹敵宗師的力量,每一次爆發,都在燃燒著她的記憶,她的情感,她作為“阿月”存在的一切痕跡。這縷銀絲,就是刻在她生命倒計時上的刻度。終有一天…他不敢想下去。

所有的言語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質問?安慰?承諾?都無法改變那冰冷的事實。他所能做的,隻是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比上一次更緊,仿佛要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未知的冰冷未來。下頜抵著她柔軟的、帶著銀絲的發頂,閉上了眼睛。

阿月也安靜地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和懷抱的溫暖。她抬起那隻未受傷的手,輕輕回抱住他。沒有恐懼,沒有抱怨,隻有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和珍惜。至少此刻,她還記得他,還能擁抱他。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著,在溫暖的爐火旁,在沉水香的氤氳裡。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爐火的劈啪聲,窗外隱約的風雪嗚咽聲,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隻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寂靜中交織,訴說著無聲的眷戀與對命運無聲的抗爭。

行軒另一處稍小的廂房內,氣氛同樣帶著戰後的疲憊與淡淡的溫情。

東野軒赤裸著肌肉虯結、遍布淤青和傷痕的上身,坐在一張矮榻上。他那柄從不離身的厚重環首刀靠在牆角,刀身沾滿了凝固的血汙和冰碴,尚未及清理。他像一尊沉默的鐵塔,任由慕婉兒那雙靈巧卻帶著薄繭的手,小心翼翼地為他肩背上一道被罡氣擦過、皮肉翻卷的傷口塗抹著氣味濃烈的黑色藥膏。

藥膏觸及傷處,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東野軒的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寬闊的背肌微微繃緊。他微微側頭,看著慕婉兒專注而認真的側臉。她秀氣的眉頭微蹙著,眼神專注得如同在修複一件稀世珍寶,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幾縷鬢發被汗水沾濕,貼在白皙的臉頰上。

“嘶…輕點…”當藥膏塗抹到一處較深的裂口時,東野軒終於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聲音嘶啞。

“忍著點!”慕婉兒頭也不抬,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手上的動作卻下意識地放得更輕了,如同羽毛拂過。她拿起乾淨的布條,開始仔細地為他包紮,一圈,又一圈,動作熟練而輕柔。

“阿爾忒彌斯…她醒了?”東野軒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目光忍不住瞟向靜室的方向。

“嗯,”慕婉兒手上的動作沒停,聲音卻柔和了些許,“剛醒,穆大人在陪著。”她頓了頓,補充道,“她的傷…很重,但命保住了。需要很長時間靜養。”她的聲音裡帶著醫者的冷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東野軒緊繃的下頜線似乎鬆弛了一分,他低低“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隻是微微垂下頭,方便慕婉兒包紮他頸側的一道劃傷。昏黃的燈光下,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新傷疊著舊疤,如同戰士的勳章。慕婉兒纖細的手指偶爾劃過他滾燙的皮膚,帶來一絲微妙的戰栗。

包紮完畢,慕婉兒又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氣味苦澀的湯藥。“喝了,化瘀生肌的。”

東野軒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眉頭擰成了疙瘩,但還是接過來,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喉結劇烈滾動。放下碗時,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顯然被苦得不輕。

慕婉兒看著他這副模樣,緊繃了一天的臉上,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的笑意。她拿起一塊乾淨的濕布,自然地伸手,替他擦去嘴角殘留的藥漬。動作自然而輕柔,仿佛做過千百遍。

東野軒的身體瞬間僵住,如同被點了穴道。他感受著那微涼柔軟的布料擦過嘴角,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屬於慕婉兒的清雅藥香,耳根不受控製地泛起一層薄紅。這個在戰場上麵對千軍萬馬也麵不改色的鐵漢,此刻竟有些手足無措,隻能僵硬地挺直了背脊。

慕婉兒仿佛沒注意到他的窘迫,擦完藥漬,便轉身去收拾藥箱。隻是轉身的瞬間,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下,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窗外,風雪依舊。連化城經曆了血與火的洗禮,疲憊地喘息著。但在這巡察行軒的一方天地裡,爐火正暖,劫後餘生的人們彼此依靠,舔舐著傷口。風暴似乎暫時遠去,然而那纏繞在青絲間的刺目銀華,如同不散的陰雲,預示著平靜之下,更深的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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