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老的房間內,死寂無聲,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鶴頂紅”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苦杏仁氣息。書案上那本攤開的泛黃筆記,如同揭開一段塵封百年、充滿悲愴與執念的秘辛之鑰。
穆之戴上薄絲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筆記,在眾人凝重的目光下翻開。筆記前半部分,筆跡工整嚴謹,繪製著精密的玄機宗機關圖譜,旁注著清晰的心得與推演,處處透露出楚長老深厚的機關造詣和數十年如一日的專注。然而,翻到筆記後半部分,字跡陡然變得潦草、扭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掙紮與絕望!這裡不再是機關術,而是記錄著一些零碎、艱澀的心法口訣和人體經脈運功圖,旁邊密密麻麻寫滿了注釋、疑問和…如同困獸般瘋狂的塗鴉!
>“化陽無極…氣走太陽…陽極陰生…破而後立…然…此功至陽至烈…奪天地造化!凡陰體女子,妄修此功,必遭至陽反噬,陽火焚身,經脈寸斷,永墜無間火獄!…先祖遺訓…為何…為何我楚家男兒…血脈稀薄…亦無法引動太陽真火?!!”>
>“又失敗了!丹田如焚!五內俱焚!經脈寸寸欲裂!痛!痛徹骨髓!!為什麼?!為什麼無法溝通那一絲太陽精魄?!先祖…您留下的…難道…是絕路?!!”>
>“窮儘一生…查閱宗內秘藏、天下典籍…推演無數次…功法…似乎…在陽極生陰、陰陽相濟的關鍵之處…殘缺了!缺失了至關重要的轉化引子!若無至陽至純、蘊含太陽本源之力之物調和引導…強行修煉…終是引火自焚!死路一條!!”>
>“赤羽劍!!上古神兵!蘊藏太陽精火!至陽至烈!若得此劍…以其精魄為引…或可…或可強行貫通那缺失的轉化之橋!補全功法!成就化陽神功!重振楚家!!”>
>“武道大會…魁首可得赤羽…然…我垂垂老矣…修為停滯…如何與天下英傑、當世天驕爭鋒?!此路…不通!不通啊!!”>
>“唯一的機會…趁大會前夕…宗門重心轉移…秘庫守衛或有鬆懈…盜取赤羽!這是…我楚家…唯一的…最後的希望!!縱死…無悔!!”
筆記的最後幾頁,字跡狂亂如瘋魔,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絕與不顧一切的瘋狂!其中一頁靠近邊緣處被極其粗暴地撕去了一角,顯然是被楚長老臨死前投入火盆焚毀,隻留下穆之在他掌心發現的那片殘頁上,那觸目驚心的幾個字:“…化陽…功…殘缺…赤羽…唯一…希…”
真相的脈絡,如同被剝開的洋蔥,一層層顯露,辛辣、悲涼,更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原來…如此…”百硯辭長長地歎息一聲,溫潤的眼眸中充滿了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這位共事數十年長老竟是宗師之後的震驚,有對他數十年隱忍潛伏的惋惜,更有一種沉甸甸的、難以言喻的悲憫,“楚長老…竟是‘一陽焚天’楚羽軒的後人!他隱姓埋名,潛伏玄機宗近四十載…竟是為了…尋找補全這殘缺家傳神功的一線生機…最終…將這最後的希望…孤注一擲地寄托在赤羽劍上…”他看向楚長老的屍體,眼神複雜難明。
“化陽神功…陽極生陰,需至陽之物為引…”穆之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如此霸道的神功,竟有這般致命的缺陷?楚家後人…血脈竟無法支撐?”
“據宗門秘藏典籍中零星記載,”百硯辭沉聲道,聲音帶著曆史的厚重感,“‘一陽’楚羽軒宗師,乃千年不遇的天生‘九陽絕脈’,是至純至陽的化身!加之其早年有奇遇,得遇蘊含一絲太陽精魄的‘赤陽玉髓’,方能在至陽之中尋得一絲陰極生發之機,陰陽相濟,成就無上神功。其後人…血脈漸稀,‘九陽絕脈’已成傳說。功法又因戰亂遺失了關於‘引陽入陰’、‘陰陽橋’的關鍵篇章…後人強行修煉,無異於懷抱熔爐,自取滅亡!赤羽劍蘊含的太陽精火,確是最頂級的至陽之力…但…”他搖了搖頭,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能否以此劍為引,強行貫通那缺失的‘陰陽橋’,補全功法…古籍從未記載,風險…難以想象!楚長老…這是被逼到了絕境,才鋌而走險…唉…”
“所以…他選擇在武道大會這個風雲彙聚、玄機宗注意力分散的當口動手。”陸羽柔桃花眼流轉,指尖銀針輕點楚長老留下的那個空瓷瓶,聲音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清冷,“他深知自己年邁,絕無可能在擂台上奪魁,盜劍是唯一的機會。成功,或許能逆天改命;失敗,則以死謝罪…隻可惜…他至死都以為是自己暴露了。”她的話語,隱隱指向了更深層的可能。
“赤羽劍…現在何處?”阿月黑瞳冰冷,直接切入核心問題。楚長老已死,但劍的下落才是關鍵!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楚長老的屍體和淩亂的房間上。婉兒如同最細致的法醫,仔細搜查屍體每一寸衣物;陸羽柔桃花眼銳利如鷹,指尖銀針輕顫,探查牆壁、地板有無暗格夾層;穆之審視書案、筆記,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軒轅一刀則抱著酒葫蘆,渾濁的老眼掃視著整個房間的氣機流轉…然而,翻遍房間每一個角落,敲擊每一塊地磚,甚至撬開幾處可疑的牆板…依舊不見赤羽劍絲毫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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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在他這裡?”軒轅一刀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刀鋒般的銳利,“難道…他得手後,根本就沒把劍帶回房間?直接藏匿他處了?”
“同夥?”穆之眼神銳利如電,再次快速翻閱那本筆記,“筆記中…字字泣血,皆為獨行。他潛伏四十年,心思縝密,此事…應是其獨自策劃執行,未見同夥痕跡。”
“那劍…究竟被他藏於何處?”百硯辭眉頭緊鎖,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秘庫到其居所,沿途皆有巡邏弟子和機關,攜帶赤羽劍那等神兵,不可能毫無痕跡!”
穆之再次走到書案前,目光落在那堆紙灰和殘留的碎片上。他蹲下身,目光鎖定在楚長老那隻至死緊握的左手。他再次小心掰開那僵硬的手指,取出那片焦黃的殘頁。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銳利,不僅看字跡,更仔細審視紙片本身。在紙片邊緣焦黑卷曲處,他敏銳地發現,粘附著幾粒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的…砂礫狀碎屑?
“這是…”穆之撚起這幾粒碎屑,對著窗口透入的天光仔細辨認。碎屑呈暗紅色,帶有金屬光澤,質地堅硬。“…赤鐵礦砂?而且…純度極高,帶有地火淬煉的痕跡?玄機宗內…何處有此物?”他立刻聯想到秘庫深處的地火氣息。
“赤鐵礦砂?地火淬煉?”百硯辭略一思索,臉色瞬間大變,失聲道:“後山!廢棄的‘赤焰礦洞’!那裡早年盛產高純度赤鐵礦,曾引地火熔煉,早已廢棄封存多年!礦洞深處…殘留的礦砂…正是此狀!”
“礦洞!”穆之眼中精光爆射,霍然起身!“走!後山礦洞!”
一行人如同離弦之箭,在百硯辭帶領下火速趕往紫禁山後山。廢棄的赤焰礦洞入口極為隱蔽,被茂密的藤蔓和坍塌的巨石半掩著,透著一股荒涼死寂的氣息。撥開藤蔓,一股混合著鐵鏽、塵土和淡淡硫磺味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洞內幽深黑暗,洞壁上殘留著斑駁的開鑿痕跡,地上散落著鏽蝕的礦鎬、斷裂的鐵軌和碎石。
點燃火把,深入曲折的礦洞百餘丈,在一處因早年塌方而形成的狹窄岔口前,眾人猛地停下了腳步!
地上,有明顯的、新鮮的挖掘痕跡!一堆剛剛被翻動過的碎石和泥土堆積在岔口旁,散發著潮濕的土腥氣。而在那堆新土之上,赫然斜插著一柄長劍!
劍身狹長,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而熾烈的赤紅色,仿佛內裡流淌著永不熄滅的熔岩!劍身之上,天然形成的羽狀暗紋如同鳳凰浴火重生的翎羽,在火把的映照下,流淌著令人心悸的熔金般的光澤!一股灼熱、磅礴、仿佛能焚儘萬物的至陽氣息,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讓洞內的溫度都陡然升高!正是玄機宗鎮宗之寶——赤羽劍!
然而,在赤羽劍下方,冰冷的碎石地上,卻倒著一具屍體!正是楚長老!他胸口的玄色衣袍被撕裂,一柄造型猙獰、通體烏黑的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心口,直沒至柄!他雙目圓睜,瞳孔中凝固著極度的驚愕、不甘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駭然!臉上肌肉扭曲,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到了某種顛覆認知的恐怖景象!這絕非自儘,而是…被人以雷霆手段,一擊斃命!
“殺人奪劍?!”陸羽柔桃花眼中寒光乍現,殺意凜然!
“滅口!”穆之臉色陰沉如水,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有人…一直像影子一樣在暗中盯著他!利用他盜出赤羽劍,待他找到這處自以為安全的藏匿點…便立刻出手,將他滅口!然後奪走…嗯?!”他話音未落,目光死死鎖定了地上的赤羽劍!
“不對!”阿月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她指向赤羽劍靠近劍柄護手處的劍脊!“劍…有損!”
眾人順著她的指引,凝神看去。隻見那原本渾然一體、流淌著熔岩光澤的赤紅劍脊上,赫然多了一道細微卻異常刺眼的裂痕!裂痕不過發絲粗細,卻深及劍髓!一絲絲精純無比、如同液態黃金般璀璨奪目的赤金色光芒,正從那裂痕中緩緩流淌、滲透出來!這光芒蘊含著難以想象的熾熱與能量,滴落在地麵冰冷的碎石上,發出“滋滋滋”令人牙酸的灼燒聲,瞬間將堅硬的石頭蝕穿出一個個深不見底的小孔!
“劍魄精華!!”百硯辭失聲驚呼,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賊人…他的目標根本不是赤羽劍本身!而是…而是劍中蘊藏的、凝聚了千年太陽精火的劍魄本源精華!他是在…強行抽取劍魄!用來…修煉某種邪功?!楚長老…從頭到尾…都隻是被他利用的工具!和最終的…替死鬼!”這個發現,比單純失竊更讓他感到徹骨的恐懼!這意味著賊人的圖謀,遠比想象中更可怕!
穆之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迅速蹲下身,仔細檢查楚長老的致命傷口和周圍環境。傷口隻有一處,精準狠辣,直刺心臟,匕首烏黑無光,顯然是特製的殺人凶器,難以追蹤。在楚長老緊握的左手掌心右手已被掰開過),穆之再次仔細探查,赫然發現指縫中死死摳著一小片撕裂的、觸手冰涼滑膩的黑色布片!布料極其特殊,非絲非棉,帶著一股陰冷的、如同蛇鱗般的腥氣!而在不遠處,一塊因塌方而裸露的、邊緣異常尖銳的赤鐵礦岩上,殘留著幾點暗紅色的、尚未完全乾涸的…新鮮血跡!血跡旁,還有半個模糊的、帶著泥土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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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臨死前…拚死反抗過!”穆之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帶著冰冷的殺意,“抓傷了凶手的衣物!留下了凶手的血跡!還有…腳印!這是追索真凶的關鍵線索!”
他站起身,手握那帶著陰冷腥氣的黑色布片,望向礦洞外那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夜色,聲音凝重而冰冷,如同宣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深沉的心機,好狠毒的手段!真正的黑手…一直隱藏在暗處!他的目標…是赤羽劍中那至純至陽的太陽精魄之力!此人…所圖甚大!武道大會…恐怕…已成其陰謀的舞台!更大的風暴…要來了!”
就在眾人心神劇震之際,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月下凝結的寒霜,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礦洞入口的陰影處。
獨孤慕雪。
她清冷的眼眸如同萬載寒潭,平靜無波地掃過洞內慘烈的景象——楚長老死不瞑目的屍體、裂痕處流淌著劍魄精華的赤羽劍、以及穆之手中那塊帶著陰冷腥氣的黑色布片。她的目光在赤羽劍的裂痕上停留了刹那,又極快地掠過穆之手中的物證,眼神深邃如淵,不起絲毫漣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未曾開口,甚至未曾發出一絲聲響,隻是如同來時一般,緩緩轉身,素白的衣袂在夜風中微揚,無聲無息地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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