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熊殺人?”阿月清冷的眸光如寒星凝聚,落在穆之臉上。陸羽柔也猛地抬頭,桃花眼中滿是驚疑與探尋。這匪夷所思的推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們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
“正是!”穆之斬釘截鐵,他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林間空地中如同標槍般矗立,目光銳利如鷹隼,依次掃過那深不見底的死亡陷坑、邊緣觸目驚心的巨大爪印、以及地上那攤散發著詭異甜膩氣味的暗紅布包殘骸。“凶手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趙天佑!或者說,是這群追逐雄鹿、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而他手中最致命的棋子,就是那頭看似野性難馴,實則被精心操控的——雄鹿!”
“操控?”陸羽柔蹙起秀眉,帶著不解,“那鹿……難道不是野生的?”
“絕非尋常野鹿!”穆之的聲音帶著洞悉一切的冷冽,“你們回想它出現的位置——半山腰開闊草甸邊緣,視野極佳,極易被追逐者發現。再看它的反應——麵對人群喧囂、馬蹄奔騰,它並未如尋常野鹿般受驚狂奔、隱匿無蹤,反而顯得……過於從容!甚至帶著一種……刻意的引誘!”他指向雄鹿消失的方向,“它選擇的奔逃路線,避開了易於藏身的密林深處,反而精準地穿過荊棘灌木,將追逐者引向這片……早已布置好的死亡陷阱區!這絕非巧合!”
阿月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墜地:“路徑選擇刻意。尋常野獸受驚,本能逃向最隱蔽處,而非此等相對開闊、利於伏擊之地。此鹿……行跡有異。”
“凶手或長期馴養此鹿,或深諳其習性,並能以某種方式引導其行動軌跡。”穆之繼續剖析,思路清晰如刀刻斧鑿,“關鍵在於鹿角!凶手在那對巨大、顯眼的鹿角上,係了一個特製的布包——正是地上這個被踩踏得稀爛的暗紅色包裹!裡麵裝滿了特製的‘誘餌’——高度濃縮的蜂蜜、提煉精純的熊油,以及……足量的烈性誘獸草粉!”
“熊油?!”陸羽柔瞬間明悟,倒吸一口涼氣,“熊油是熊類標記領地、吸引同類的特殊腺體分泌物!混合了蜂蜜的極致甜香和誘獸草粉那足以刺激野獸發狂的強烈氣味……這簡直就是為山林中的巨熊量身定做的……催命符!足以讓一頭饑餓、暴躁或處於發情期的熊徹底瘋狂!”
“正是如此!”穆之眼中寒光更盛,“凶手如同一個冷酷的棋手,精準地計算著時間!當趙天佑這群公子哥被雄鹿引誘,熱血上頭地策馬追入這片預設的陷阱區時,那頭被這‘催命符’氣味吸引而來的巨熊,也恰好……抵達了現場!”
他指向陷坑邊緣那巨大爪印和周圍被暴力碾壓的痕跡:“巨熊被鹿角上那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布包吸引,必然狂暴地撲向雄鹿!撕咬!抓撓!試圖奪取那散發著‘同族信息’與‘極致美味’的源頭!而此刻……”穆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揭開地獄麵紗的沉重,“凶手早已在陷坑邊緣動了手腳!表層覆蓋著薄薄的浮土和草皮偽裝,看似堅實,下方卻是鬆軟的浮土和……支撐力極其脆弱的朽木支架!甚至可能預埋了觸發機關!”
他猛地指向爪印旁那大片塌陷的痕跡:“巨熊體型龐大,力量足以開碑裂石!當它狂暴地撲抓雄鹿,沉重的熊掌踏在陷阱邊緣那偽裝過的薄弱土層上時……結果可想而知!”
“轟——!!!”
想象中那驚天動地的塌陷聲仿佛在眾人耳邊炸響!支撐瞬間崩解!偽裝的地表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碎裂!巨熊連同它爪下的雄鹿,在驚天動地的土石崩落聲中,一同墜入了那布滿致命獠牙的深淵!
“但熊,畢竟是山林霸主!”穆之的目光掃過坑壁邊緣那幾道深深的、帶著掙紮拖拽痕跡的爪痕,“皮糙肉厚,力大無窮!這陷坑雖深,竹簽雖利,卻未必能立刻取其性命!它在劇痛和狂怒中掙紮,憑借蠻力硬生生從坑底爬了上來!留下了這些掙紮的爪痕和拖拽的痕跡,負傷遁入密林深處!而那頭被它撲抓的雄鹿……”穆之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冰冷的遺憾,“恐怕……早已在熊爪和竹簽的雙重蹂躪下,屍骨無存!至於鹿角上的布包,也在劇烈的撕扯掙紮中破裂,裡麵的誘餌殘渣散落坑底,成了無聲的罪證!”
“那……趙公子他……”陸羽柔的目光轉向不遠處氈毯上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趙天佑,眼中帶著一絲複雜。
“趙天佑!”穆之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諷刺,“他一馬當先,追得最緊!眼中隻有那對價值連城的鹿角!當巨熊撲抓雄鹿引發驚天塌陷的那一刻,他……很可能就在陷坑邊緣!甚至……他的馬頭,可能已經探到了坑口!”
“轟隆塌陷!煙塵蔽日!”穆之的描述如同重現了那驚魂一幕,“腳下的土地瞬間消失!連人帶馬,毫無防備地墜入那地獄般的陷阱!沉重的馬匹率先砸在密集的竹簽上,當場被刺穿、斃命!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可能壓斷了部分竹簽!而緊隨其後的趙天佑,則被一根斜刺而上的、位置刁鑽的竹簽……精準地貫穿了大腿!這……是凶手計算好的位置!既要讓他重傷瀕死,又不能讓他立刻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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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簽上的毒……”婉兒處理完緊急救治,快步走來,小臉蒼白卻異常鎮定,聲音帶著醫者特有的冷靜與凝重,“師兄,我反複查驗了傷口滲出物和竹簽尖端殘留物。毒性極其猛烈,發作迅速,傷口在極短時間內便呈現特征性的大麵積青黑色壞死,邊緣腫脹潰爛,膿液黃綠粘稠,惡臭異常。我用特製的銀針並非普通銀針,而是她特製的、對多種毒素有不同顯色反應的合金針)試毒,針尖呈現一種特殊的、帶有金屬光澤的暗紫色!這絕非尋常砒霜或蛇毒!”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斬釘截鐵:“結合傷口迅速壞死、肌肉劇烈痙攣趙天佑昏迷前曾有劇烈抽搐)、以及膿液的特殊性狀和氣味……我斷定,是馬錢子堿!而且是經過特殊稀釋、混合了其他未知成分的變種馬錢子毒素!”
“馬錢子?!”陸羽柔臉色驟變,江湖經驗讓她深知此物的恐怖,“見血封喉的‘牽機藥’?!沾之即死!他怎麼可能……”
“劑量!和配方!”婉兒眼中閃爍著洞悉毒理的精光,“凶手用的不是純粹的、高濃度的馬錢子堿。那樣會讓人在極短時間內因全身肌肉強直痙攣、窒息而亡,特征過於明顯。他使用的是稀釋過的馬錢子提取液,並很可能混入了其他能延緩劇毒發作、卻加劇局部組織壞死和感染進程的輔毒!這種混合毒素,初期症狀類似野獸撕咬造成的‘腐毒’或‘屍毒’感染——傷口迅速潰爛、流膿、惡臭,伴隨高熱寒戰。它會讓人在極度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死於敗血症或全身衰竭,而非典型的馬錢子中毒症狀!凶手……是想將這場謀殺,完美地偽裝成一場……被發狂野獸攻擊後不幸感染‘腐毒’而死的意外事故!”
“好狠毒!好縝密的心思!”林遠握緊了腰刀,指節發白,眼中怒火翻騰,“利用山林野獸製造意外假象,再用慢性劇毒掩蓋真實死因!若非我們恰巧在此,若非婉兒姑娘醫術通神,識破了這陰毒伎倆,趙天佑必死無疑!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隻會被當作倒黴的狩獵事故受害者!”
“不僅如此,”穆之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補充著這毒計中令人發指的細節,“凶手心思之縝密,遠超想象!他在布置陷阱時,不僅精心計算了塌陷的觸發點,更刻意清理了所有可能暴露人為痕跡的線索!坑邊找不到任何挖掘工具的痕跡,也找不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清晰足跡!坑底殘留的熊毛、誘餌殘渣、巨大的爪印掙紮痕……所有的一切,都在瘋狂地暗示著——這是一場由狂暴巨熊意外引發的塌方慘劇!而趙天佑,隻是不幸被卷入其中的倒黴蛋!”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那群麵無人色、瑟瑟發抖的公子哥:“若非婉兒識破毒藥,若非阿月發現了那關鍵的誘餌布包殘骸,若非我們拚湊出熊鹿被誘引的完整鏈條……此案……幾乎就是一場天衣無縫的‘意外’!凶手躲在暗處,不沾半點血腥,卻能取人性命於無形!”
“凶手是誰?”阿月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冰泉擊石,打破了壓抑的沉寂。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線,緩緩掃過那群驚魂未定的公子哥,最終落在穆之臉上,“目標如此明確……是尋仇?滅口?還是……利益之爭?”
穆之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緩緩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無形的壓力讓空氣都為之凝滯:“趙天佑……戶部侍郎之子……身份敏感。他最近……可曾與人結下生死大仇?或者……是否無意中知曉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觸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利益?”
公子哥們麵麵相覷,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無人敢輕易開口。死寂中,隻有趙天佑痛苦的呻吟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終於,一個平日裡與趙天佑走得稍近、膽子稍大的公子哥,在穆之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逼視下,顫巍巍地開口,聲音細若蚊蠅:
“天……天佑兄……他……他前幾日……確實……確實與人起了爭執……鬨得……挺凶的……”
“哦?何人?何事?”穆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公子哥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道:“是……是城南‘錦繡坊’那塊地皮……天佑兄……想盤下來……開……開個跑馬場……可……可那地皮……‘四海商行’的少東家錢四海……也……也看上了……兩邊……兩邊都誌在必得……在……在‘醉仙樓’……差點……差點動起手來……錢四海……當場……當場就撂下狠話……說……說讓天佑兄……走著瞧……”
“‘四海商行’?”穆之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暗夜中劃過的閃電!
“少東家……錢四海?”他一字一頓,聲音冷得如同來自九幽寒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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