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夜,冷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抽打著京兆府衙門外高懸的燈籠,昏黃的光暈在濃稠的夜色中搖曳,如同垂死掙紮的螢火。更鼓敲過三更,萬籟俱寂,唯有風雪的嗚咽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
“咚!咚!咚!”
一陣急促而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垂死的野獸在撞擊牢籠,猛地撕裂了京兆府衙死寂的夜!值夜的衙役老張頭打了個激靈,裹緊破舊的棉襖,罵罵咧咧地推開沉重的門栓。
“誰啊?!大半夜的…敲…”門開一條縫,寒風裹著雪粒子劈頭蓋臉砸來,老張頭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門外,一個身影佝僂著,幾乎被厚厚的積雪掩埋。那人渾身濕透,單薄的粗布棉袍上結滿了冰碴,頭發淩亂地貼在青紫的臉上,嘴唇凍得烏黑,牙齒咯咯作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臉上、手上、衣襟上…沾滿了大片大片…早已凍成暗紫色的…血汙!在燈籠昏黃的光線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鐵鏽腥氣!
“殺…殺人了…”那人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我…我殺了…王哲…埋…埋在…城西…亂葬崗…老槐樹下…”
“什麼?!”老張頭駭然失色,睡意全無!他猛地拉開門栓,厲聲喝道:“你是誰?!王哲是誰?!”
“我…我叫…陳墨…”那人眼神渙散,充滿了極度的恐懼與茫然,身體劇烈顫抖著,仿佛隨時會倒下,“王哲…是…是我…朋友…我…我殺了他…用…用斧頭…砍了他的頭…血…好多血…噴了我一臉…熱…熱的…”
他語無倫次地描述著,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夢囈般的混亂:“…在…在柳樹胡同…最裡麵…那個…破院子…柴房裡…他…他罵我…廢物…我…我氣瘋了…就…就拿起斧頭…砍…砍了下去…頭…滾…滾到牆角…眼睛…還…還瞪著我…”
“然後…我…我把他…拖到…城西…亂葬崗…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挖…挖了個坑…埋了…雪…雪好大…蓋住了…”
“哐當!”老張頭手中的燈籠脫手墜地,燭火瞬間熄滅!他連滾爬爬地衝進衙門內院,嘶聲尖叫:“殺人啦!有人自首啦!快來人啊——!”
京兆府驚雷·鐵證如山
京兆府瞬間被驚醒!燈火通明!衙役們如臨大敵,將那個自稱陳墨、渾身是血的男子團團圍住!府尹周正廉披著官袍,臉色鐵青地趕到前堂。
“陳墨!你…你再說一遍!你殺了誰?!埋在哪裡?!”周正廉厲聲喝問。
陳墨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走。他機械地重複著那血腥的殺人過程,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爭吵的地點柳樹胡同最裡破院柴房)、凶器一把鏽跡斑斑的斧頭)、殺人手法砍頭)、埋屍地點城西亂葬崗歪脖子老槐樹下)…甚至…死者王哲臨死前瞪大的眼睛!
“趙鐵山!”周正廉當機立斷,聲音帶著雷霆之怒,“立刻!封鎖柳樹胡同!搜查凶器!帶人!去城西亂葬崗!挖!”
京兆府總捕頭趙鐵山,一個身材魁梧、麵如刀削的中年漢子,抱拳應聲:“卑職遵命!”他立刻點齊人手,兵分兩路!
風雪呼嘯,火把在寒風中明滅不定。趙鐵山親自率領一隊衙役,頂著刺骨的嚴寒,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城西那片被積雪覆蓋的亂葬崗。狂風卷起雪沫,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枯樹虯枝在風中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頭兒!找到了!槐樹!”一名衙役嘶聲喊道,聲音被風吹得破碎。
眾人圍攏過去。隻見一棵巨大的、枝乾虯結扭曲的老槐樹,如同猙獰的鬼爪,伸向漆黑的夜空。樹下…積雪明顯比其他地方…更厚!更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掩蓋過!
“挖!”趙鐵山一聲令下!
鐵鍬揮舞!凍得硬邦邦的泥土和積雪被奮力鏟開!很快!一個淺坑暴露出來!坑裡…赫然是一具蜷縮的男屍!屍體被凍得僵硬,覆蓋著薄薄的冰霜和泥土!脖頸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頭顱…竟真的…被砍了下來!滾落在屍體旁邊!臉上凝固著極度驚恐的表情!雙目圓睜!死不瞑目!正是…失蹤三日的王哲!
“嘶——!”所有衙役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麻!陳墨的供述…竟然…分毫不差!
“報——!”另一隊衙役疾奔而來,“趙捕頭!柳樹胡同!最裡破院柴房!找到了!凶器!一把…生鏽的斧頭!上麵…沾滿了血!已經凍住了!”
鐵證如山!人證自首)、物證凶器、屍體)、口供詳細作案過程)俱全!陳墨…就是凶手!
大理寺疑雲·暗流湧動
陳墨被押入京兆府大牢。他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裡,眼神呆滯,口中依舊無意識地喃喃著:“我殺了王哲…砍了他的頭…埋在槐樹下…血…好多血…”仿佛那血腥的畫麵,已深深烙印在他破碎的靈魂裡,成為唯一清晰的夢魘。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京城。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孤穆之聞訊,眉頭緊鎖。風雪夜,失憶者自首,供述清晰如畫,證據鏈完美閉合…這案子…順利得…透著詭異!尤其…是那過於清晰的殺人細節和精準的埋屍地點…如同…被人精心排練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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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穆之沉聲道,“備馬!去京兆府停屍房!通知婉兒…帶上驗屍工具!立刻!”
“是!大人!”林遠肅然領命。
停屍房疑竇·時間詭計
京兆府停屍房內,寒氣刺骨。王哲的無頭屍體被置於冰冷的石台上。婉兒在穆之的注視下,屏息凝神,戴上薄皮手套,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開始進行二次驗屍。
她首先檢查屍體僵硬程度和屍斑分布。屍體凍得如同堅冰,屍斑呈暗紫紅色,指壓不褪色,沉墜於屍體背部和受壓部位。“屍僵完全,屍斑固定…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三天!”婉兒秀眉微蹙。
接著,她仔細檢查脖頸斷口。斷口邊緣…極其平整!但…在放大鏡下觀察…斷口邊緣的皮膚和肌肉組織…有明顯的…凍裂痕跡!像是…屍體在極度寒冷的環境中完全凍僵後…再被利器砍斷!而非…生前砍殺!
“師兄!”婉兒聲音帶著一絲驚疑,“王哲…死亡時間…至少在…四天前!也就是…臘月廿三左右!而…陳墨自首…是臘月廿七!中間…隔了整整三天!而且…屍體…是在凍僵後被砍頭的!傷口邊緣…有凍裂的冰晶痕跡!這…與陳墨供述的…‘當場砍頭’‘熱血噴濺’…完全不符!”
“四天前?!”穆之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鋒!時間差!巨大的時間差!陳墨的供述…是假的?!或者說…他的記憶…是假的?!
“還有!”婉兒繼續道,用小鑷子極其小心地刮取陳墨衣物上沾染的、已經凝固的暗紫色“血汙”,置於白瓷碟中,滴入特製藥水主要成分為聯苯胺和過氧化氫)。藥水與“血汙”接觸…並未出現預期的深藍色反應人血陽性反應)!反而…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暗紅色!
“不是人血!”婉兒小臉凝重,語氣斬釘截鐵,“師兄!陳墨身上…這些血汙…是…是豬血!而且是…放置了一段時間…凍住又化開的豬血!根本不是…人血!更不是…王哲的血!”
“豬血?!”穆之瞳孔驟然收縮!所有線索…瞬間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陳墨…不是凶手!他是…被人精心設計的…替罪羊!而那個設計者…利用了他失憶的弱點…將一段…血腥的虛假記憶…如同烙印般…刻進了他的腦海!
妖影迷蹤·攝魂疑雲
“查!”穆之霍然轉身,聲音冰冷如萬載玄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對聞訊趕來的京兆府尹周正廉和總捕頭趙鐵山說道:“周大人!趙捕頭!此案…絕非表麵這般簡單!陳墨…極可能…是被人操控!成為替罪羔羊!”
周正廉和趙鐵山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但穆之的威望和鐵證如山,讓他們不得不信。
“立刻!”穆之繼續下令,語速極快,“趙捕頭!你負責!徹查陳墨!查他最近一個月!接觸的所有人!尤其是…大夫!郎中!懂醫術之人!甚至…江湖術士!重點…查…能操控人心…篡改記憶的…妖人!或是…精通…攝魂、催眠之術的…方外之人!”
“婉兒!”穆之目光轉向婉兒,“仔細複勘柳樹胡同柴房現場!尋找…任何不屬於陳墨和王哲的痕跡!毛發!腳印!特殊氣味!尤其是…可能用於…製造‘血案現場’的…豬血來源!以及…任何…可能用於…‘催眠’或‘暗示’的…藥物殘留!熏香灰燼!特殊物品!”
“林遠!”穆之最後看向自己的得力助手,“你…帶人!複查亂葬崗埋屍現場!尤其是…埋屍坑周圍!尋找…除陳墨之外…其他人的腳印!拖拽痕跡!挖掘工具痕跡!還有…那棵老槐樹!樹乾!樹根!看有無攀爬、懸掛、或…刻字痕跡!任何…異常!”
“是!”趙鐵山、婉兒、林遠齊聲領命,眼中都燃燒著揭開真相的火焰。
穆之站在冰冷的停屍房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王哲的屍體和陳墨那身沾滿豬血的破棉袍。風雪夜的詭異自首,完美卻虛假的供述,時間差的致命破綻,豬血的拙劣偽裝…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隱藏在黑暗深處、精通人心操控、手段陰狠毒辣的幕後黑手!
“操控記憶…催眠殺人…”穆之低聲自語,眼中寒芒爆射,“這京城…何時…藏了如此…妖邪之輩?!”一股無形的寒意,比停屍房的冷氣更加刺骨,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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