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牢深處,陰冷潮濕的寒氣如同跗骨之蛆,比外麵肆虐的風雪更刺骨。陳墨蜷縮在角落的稻草堆裡,裹著獄卒扔給他的一條破棉絮,依舊凍得瑟瑟發抖。他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口中無意識地重複著那血腥的殺人過程,每一次重複,身體都會劇烈地顫抖一下,仿佛重新經曆那場恐怖的殺戮,冷汗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
穆之、阿月、婉兒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牢門前。穆之示意獄卒打開牢門,他緩步走入,蹲下身,目光平靜卻銳利如鷹隼,直視陳墨那雙布滿血絲、充滿恐懼與茫然的眼眸。
“陳墨,”穆之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試圖刺破那層籠罩心神的迷霧,“看著我。告訴我…你…真的記得…殺了王哲嗎?”
陳墨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死死聚焦在穆之臉上。他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破碎:“記…記得…血…好多血…噴在我臉上…熱的…燙的…王哲…他罵我…廢物…我…我氣瘋了…拿起斧頭…砍…砍下去…頭…滾…滾到牆角…眼睛…瞪著我…”
“斧頭…從哪裡拿的?”穆之追問,語速平穩。
“柴…柴房裡…牆角…靠著的…鏽了…”陳墨眼神恍惚,仿佛在努力回憶。
“柴房…是什麼樣子?有多大?有幾扇窗?窗上…有玻璃嗎?”穆之繼續引導,問題細致入微,如同編織一張無形的網。
“柴房…很黑…很小…沒…沒窗…隻有…一扇破門…門…關不嚴…風…呼呼往裡灌…”陳墨斷斷續續地描述。
“王哲…穿的什麼衣服?”
“灰…灰色的…棉袍…舊…舊的…領口…破了…露著棉花…”
“你砍了他之後…拖著他…去哪裡埋的?路上…可曾遇到人?”
“沒…沒有…雪…很大…白茫茫一片…路…很滑…我…我拖著他…很重…很重…像…拖著死狗…走到…城西…亂葬崗…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下…挖坑…雪…蓋住了…什麼都…看不見了…”陳墨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極度的疲憊與痛苦,仿佛每一次回憶都在消耗他殘存的生命力。
穆之靜靜聽著,眼神銳利如刀鋒。陳墨的描述…細節豐富,邏輯連貫,情感真實…幾乎…無懈可擊!若非婉兒驗屍結果鐵證如山死亡時間差、凍僵後砍頭、豬血偽裝),任誰都會相信…他就是凶手!這…絕不是簡單的謊言!而是…一種…被深度植入的…虛假記憶!如同冰封的烙印,刻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婉兒!”穆之沉聲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檢查陳墨!尤其是…頭部!頸部!看有無外傷!針孔!藥物殘留!”
婉兒立刻上前,動作輕柔而專業。她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指尖帶著薄皮手套,仔細檢查陳墨的頭皮、太陽穴、後頸…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陳墨左側耳後發際線下方、一處極其隱蔽的位置時,動作猛地一頓!那裡…有一個極其細微的、如同被蚊蟲叮咬過的…小紅點!但在婉兒特製的放大鏡下觀察…紅點中心…赫然有一個…更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針孔痕跡!
“師兄!有針孔!”婉兒聲音帶著一絲發現關鍵線索的激動!
穆之眼神驟然一凝!立刻示意!婉兒取出特製藥水棉簽,極其小心地擦拭針孔周圍皮膚,又用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極其謹慎地探入針孔深處,刮取微量組織殘留。
“林遠!”穆之繼續下令,語速如電,“立刻!搜查陳墨住處!尋找任何藥物!藥瓶!尤其是…安神、鎮靜、或…有特殊氣味的藥物!還有…書信!筆記!任何…與大夫、郎中有關的線索!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是!”林遠肅然領命,轉身如風般衝出大牢。
很快,檢驗結果和搜查結果如同兩道閃電,幾乎同時劈開了迷霧!
“師兄!”婉兒小臉凝重,聲音帶著一絲寒意,“針孔殘留物…檢出…微量‘戊巴比妥鈉’!一種…強效鎮靜催眠藥物!常用於…外科手術麻醉!過量使用…可致…深度昏迷…記憶混亂!甚至…被用於…非法催眠!操控心智!”
“催眠?!”穆之眼中寒光爆射!如同黑夜中點燃的火焰!
“大人!”林遠疾步回報,手中捧著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瓷瓶和一本破舊的簿子,“在陳墨住處…床板下暗格中…發現此物!瓷瓶內…有殘留的…白色粉末!經婉兒姑娘快速比對…正是…戊巴比妥鈉!還有…這本…病曆簿!”
穆之迅速接過那本沾滿油汙、紙張發黃卷邊的簿子。翻開。簿子字跡潦草,記錄著陳墨近半年的就診記錄。就診地點…“回春堂”!坐診大夫…赫然寫著——“尤川崎”!記錄顯示…陳墨因“車禍後遺症”“嚴重失眠”“記憶混亂”“噩夢纏身”…多次就診!最近一次…就在三天前!臘月廿四!記錄末尾…字跡略顯潦草,卻清晰地寫著:“施以‘安神定魄’針法…輔以‘戊巴比妥鈉’靜脈注射…患者…進入深度催眠狀態…進行…‘記憶疏導’…以期…重塑…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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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尤川崎!”穆之眼中殺意沸騰!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立刻!查封回春堂!緝拿尤川崎!要快!”
回春堂內,藥香彌漫,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草木氣息。尤川崎,一個年約四旬、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飄逸長須、穿著半舊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正端坐診台後,神情專注地為一位老婦人把脈。他神態從容,眼神溫和,帶著醫者特有的悲憫與沉穩,仿佛外界的風雪與喧囂都與他無關。
當看到如狼似虎、煞氣騰騰的緹騎在林遠帶領下衝入堂內時,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不解,放下老婦人的手腕,緩緩起身,拱手問道:“各位官爺…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可是…有急症需診治?”
“尤川崎!”林遠厲喝,聲音如同驚雷炸響,“你涉嫌謀殺王哲!偽造證據!操控陳墨心智!偽造殺人記憶!現…奉都察院孤大人之命!將你緝拿歸案!帶走!”
“什麼?!”尤川崎臉色瞬間煞白如紙,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絲極其隱晦、如同毒蛇般一閃而逝的慌亂!“官爺!冤枉!天大的冤枉啊!”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激動與悲憤,“尤某…懸壺濟世!行醫多年!救人無數!以‘仁心仁術’為立身之本!怎…怎會行此喪儘天良之事?!陳墨…他…他確是尤某病人!但…尤某隻是…為他診治失眠噩夢之症!施以安神定魄之術!何來…操控心智?!偽造記憶?!這…這簡直是…無稽之談!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回衙門自有分曉!”林遠冷笑一聲,毫不理會他的辯解,示意緹騎上前拿人!
“且慢!”尤川崎猛地後退一步,身體微微繃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尤某…要見孤大人!尤某…有話要說!事關…陳墨病情真相!也…也關乎…王哲之死的…隱情!若…若不讓尤某麵陳孤大人…尤某…寧死不屈!”他聲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意味,目光死死盯著林遠。
林遠眉頭一皺,看向穆之。穆之微微頷首,眼神冰冷如刀:“好!本官…就聽聽你…如何狡辯!押回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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