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2035年,織機轟鳴的繭房】
龍華市紡織廠的車間像一個巨大的金屬蜂巢,2035年7月的午後,數百台織機同時運轉的轟鳴幾乎要掀翻屋頂。林梅坐在編號073的織機前,機械地將斷裂的絲線穿過停經片,金屬鉤針在她指間翻飛,每一次穿線都伴隨著織機的一聲悶響,像某種永不停歇的工業心跳。
她的手指被絲線磨得發亮,指腹結著厚厚的繭子,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掉的彩色纖維。為了看清細小的線頭,她不得不湊近織機,長期的近距離工作讓她的視力下降得厲害,鏡片上布滿了細密的纖維塵埃。耳邊是織機永無止境的“哢嗒”聲,像無數把剪刀在裁剪時間,將她的十年青春剪成了重複的花紋。
“林梅,這批訂單加急,今晚加班到十點!”車間主任的吼聲透過噪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她麻木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織機上流動的圖案——那是一批出口的窗簾布,印著重複的阿爾卑斯山風景,綠色的山巒和藍色的湖泊在白色底布上循環往複。她想起高中地理課本裡的阿爾卑斯山圖片,真正的雪山應該有終年不化的積雪,而不是織機上這種扁平的、重複的綠色。
十五年前,她是龍華市第二中學的地理課代表。她能閉著眼睛畫出世界地圖,能準確說出每個時區的時差,能對著地球儀辨認出所有的洋流走向。地理老師曾拍著她的肩膀說:“林梅,你這腦子,不去研究地質構造可惜了!”但她聽著父母“女孩子讀書沒用,不如早點進廠賺錢”的勸說,看著班裡男同學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興奮的樣子,覺得“穩定的工作”比“虛無的夢想”更實在。
“如果當年能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她用袖口擦了擦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映出織機上重複的山巒,心裡空落落的。上個月,初中同學群裡有人發了去西藏旅遊的照片,雪山、湖泊、經幡在陽光下閃耀,她看著照片,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衣角——那是她親手織出的布料,此刻卻包裹著彆人的風景。
下班鈴響時,她的耳膜還在嗡嗡作響。走出車間,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堆積如山的布匹上。她摸了摸口袋裡的工資條——3200元,扣除房租和生活費,能寄回家的所剩無幾。路過廠門口的報刊亭,她看到一本《中國國家地理》雜誌,封麵是南極的冰川,那片純白的世界讓她想起地理課本裡的極地氣候圖。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開了——一本雜誌要30元,相當於她半天的工錢。
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她從床底拖出一個舊木箱,裡麵壓著高中時的地理筆記。筆記本裡貼著她剪下來的世界地圖,邊角被翻得磨破了,上麵用彩色筆標注著各個國家的地形地貌。她指尖劃過地圖上的南極圈,突然想起地理老師說的“極晝極夜現象”,而她的人生,卻像織機上的花紋,隻有永無止境的重複,沒有晝夜之分。
她不知道,此刻在十五年前的某個清晨,另一個林梅正站在高中教室的窗前,手裡攥著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信紙上的絲線纖維和地圖油墨奇怪地交織在一起。
【貳·2020年,地圖上的經緯線】
2020年9月1日,高一二)班的地理課上,林梅正用鉛筆在課本邊緣畫著卡通人物。老師在講台上講解等高線地形圖,她卻在想放學後去街口買新出的貼紙。突然,同桌戳了戳她:“林梅,你抽屜裡掉出來個信封,好像是你的。”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材質,上麵沾著幾根彩色絲線,收信人欄寫著“高一二)班林梅收”,字跡潦草,像是在織機轟鳴中匆忙寫下的。她趁老師轉身在黑板上畫圖時,悄悄拆開信封,一張照片先掉了出來:照片裡的女人穿著藍色工服,坐在織機前,手指捏著斷裂的絲線,身後是堆積如山的布匹,臉上帶著疲憊和麻木,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林梅的心臟猛地一縮,照片裡的女人……怎麼那麼像她?隻是更憔悴,眼神裡沒有任何光彩。她顫抖著拿起信紙,上麵的字跡和信封一致,墨跡裡仿佛摻著絲線纖維:
“林梅,當你看到這張照片和這封信時,我剛在織機前穿完第327根斷線,手指被絲線勒得生疼。現在是2035年7月20日下午三點,車間裡的噪音讓我頭疼,而我剛拒絕了你爸想去看長城的請求,因為請假要扣全勤獎。”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女孩子讀書沒用’?是不是覺得早點進廠賺錢更實在?我告訴你,十五年後的我,每天重複著穿線、接線的動作,耳朵裡全是機器噪音,手指粗糙得像砂紙,連一本《中國國家地理》都舍不得買。你還記得嗎?高中時你把世界地圖貼在床頭,說想去看南極的冰川,現在我隻能在織機上織出假的山山水水。”
“地理老師說你適合學地理,這話沒錯。我現在織的這批窗簾布,印著阿爾卑斯山,可我連真正的雪山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課本上畫的等高線地形圖,是不是已經用來墊桌腳了?我告訴你,林梅,那些經緯線不是沒用的符號,它們能帶你走到真正的天涯海角,而不是困在織機前,看著重複的花紋浪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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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是不是又在勸你‘女孩子早點打工’?彆聽她的!看看你抽屜裡的地理筆記,把它拿出來,貼在你能看到的地方!用你攢錢買貼紙的錢,去買本《世界地理百科》,彆讓絲線困住你的眼界。”
“現在是2020年9月1日,離高考還有三年。彆再上課畫畫了,把地理課本上的每個知識點都背熟;彆再想放學後買貼紙了,去圖書館借關於地質構造的書。你不是笨,是把聰明用錯了地方!”
“我知道這封信很荒謬,就像我手指上的繭子一樣真實。求你了,彆讓十五年後的你,也像我一樣,在織機的轟鳴中,看著彆人的旅行照片,後悔當年沒握住那本地圖冊,而是拿起了絲線。”
信的最後,用彩色筆重重畫了條經緯線:“織機上的花紋是重複的,而世界地圖的經緯線,能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地理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梅,你來回答一下,等高線密集代表什麼?”
她猛地站起來,手裡的信紙掉在地上。同學們哄堂大笑,老師皺起了眉頭。但林梅沒有彎腰去撿,而是直視著老師:“老師,等高線密集代表坡度陡。而且……我想參加學校的地理興趣小組。”
全班一片寂靜。地理老師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好,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那天放學後,林梅沒有去買貼紙,而是走進了書店的地理專區。她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本厚厚的《世界地理圖冊》和一本《地質學基礎》。回到家,她把世界地圖重新貼在床頭,用熒光筆在南極圈畫了個大大的圈,在旁邊寫下:“致十年後的自己:我會去看真正的冰川。”
【叁·十五年經緯,冰川上的直播】
改變是從重新認識地圖開始的。
林梅把地理課本當作寶貝,每天清晨,她會對著世界地圖背誦國家的位置和地形;晚上睡覺前,她會看幾頁地質構造的書,筆記本上畫滿了各種地貌的素描。父母抱怨她“女孩子家家不務正業”,她就把地理筆記藏在枕頭下,趁父母睡了再拿出來看。
同學們笑她“異想天開”,說“女孩子學地理有什麼用”。她隻是把信夾在地理課本裡,每次想放棄時,就翻開看看那句“織機上的花紋是重複的,而世界地圖的經緯線,能帶你去任何地方”。高二那年,她在全國中學生地理奧林匹克競賽中獲得二等獎,拿到了參加省隊集訓的資格,地理老師拍著她的肩膀說:“我就知道你行!”
2023年高考,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師範大學的地理科學專業。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她把那張織機前的照片貼在行李箱內側,對著照片說:“十五年後的我,不會讓你再看假的山山水水。”
大學四年,林梅像一台精準的經緯儀,在地理的世界裡丈量。她主修自然地理,輔修地理信息係統,每天泡在圖書館和實驗室裡,繪製地圖,分析地質數據。她跟著老師去秦嶺進行地質考察,親手采集岩石標本;她在gis實驗室裡,用衛星影像製作高精度地形圖。當她第一次在顯微鏡下看到岩石薄片的礦物結構時,想起了信裡的話,突然覺得,這比織機上的任何花紋都更美麗。
2035年,林梅已經是龍華市重點中學的地理老師,帶出了三屆優秀的畢業生。她的教室裡掛滿了學生們繪製的地圖和地質標本,牆上最大的世界地圖上,貼滿了她和學生們去過的地方的照片。
同年冬天,林梅作為交換學者,跟隨中國南極科考隊前往南極。
站在昆侖站的科考平台上,眼前是望不到邊際的冰川,萬年不化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白光。她穿著厚厚的極地科考服,手裡拿著地質錘,正在采集冰川樣本。身後的攝像機連接著衛星信號,正在給她的學生們直播。
“同學們,”她的聲音通過衛星信號傳回到教室,“現在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是南極大陸的冰蓋,你們看遠處的冰川,那是真正的‘白色荒漠’。”
屏幕上,學生們興奮地看著直播畫麵,指著冰川邊緣的冰裂縫提問:“林老師,冰裂縫是怎麼形成的?”
林梅蹲下身,用地質錘敲下一小塊冰樣:“這是由於冰川運動時的張力作用形成的,就像我們地理課上講的板塊運動……”
直播結束後,她走到冰川邊緣,拿出手機,給十五年前的自己寫了一條信息雖然她知道無法發送,但這是她每次重要時刻的習慣):“林梅,你看,我到南極了。這裡的冰川比織機上的花紋美一千倍,也真實一千倍。”
她想起了信裡描述的紡織廠噪音,想起了那些重複的窗簾花紋。現在,她耳邊隻有南極的風聲,眼前是真正的冰雪世界,手裡握著的是真實的地質樣本。
回國後,她在學校的講座上展示了南極的照片,指著其中一張冰川全景圖對學生們說:“曾經我以為,織機就是我的全部世界,絲線是我唯一能掌控的東西。後來才知道,書本裡的經緯線,能帶你走到真正的天涯海角。”
“地理不是枯燥的名詞,”她拿起一個岩石標本,“它是地球的記憶,是自然的詩篇,是讓你理解這個世界的鑰匙。”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一個女生站起來提問:“林老師,您覺得是什麼改變了您的人生?”
林梅笑了笑,想起了那封帶著絲線纖維的信,想起了床頭的世界地圖:“是知識,是相信‘絲線之外還有廣闊天地’的勇氣,和不肯被‘應該’束縛的決心。”
此刻,在城市的某個紡織廠裡,或許還有另一個握著絲線的女孩,正看著織機上重複的花紋歎氣,而一封來自未來的信,正躺在她明天要翻開的地理課本裡,等待著告訴她:絲線隻能編織有限的花紋,而知識的經緯線,能帶你丈量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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