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2035年,彆墅裡的塵埃】
龍華市的初秋帶著潮濕的涼意,2035年9月15日上午九點,孫莉背著沉重的清潔工具包,站在“雲頂莊園”彆墅區37棟的雕花鐵門前。她按響門鈴,等待時下意識地挺直了有些佝僂的腰背——這是多年家政工作養成的習慣,即使疲憊,也要在雇主麵前保持體麵。
開門的是穿著真絲睡袍的女主人,香水味混合著早餐的咖啡香撲麵而來,與孫莉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鮮明對比。“孫阿姨,今天重點打掃二樓書房,先生剛從國外帶回來的書要小心擦拭。”女主人側身讓她進門,目光掃過她洗得發白的工服袖口。
“好的,劉太太。”孫莉點頭應和,換上一次性鞋套,走進鋪著波斯地毯的玄關。客廳裡,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背著工具包的身影,有些單薄,有些疲憊。她熟練地取出抹布、清潔劑和吸塵器,首先走向二樓書房。
書房裡彌漫著舊書和檀木的香氣,整麵牆的書架上擺滿了精裝書籍,其中一排醫學專著尤其顯眼:《實用兒科學》《臨床診斷學》《神經外科學》。孫莉拿起雞毛撣子,小心翼翼地拂過書脊,指尖劃過“威廉姆斯產科學”的燙金書名,心裡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她今年三十三歲,做家政阿姨已經十五年。從十八歲放棄高考離開老家算起,這十五年裡,她背著工具包穿梭在龍華市的高樓大廈間,擦過的玻璃能鋪滿整個外灘,拖過的地板連起來可繞內環高架一圈。她的手掌因長期接觸清潔劑而變得粗糙,指關節有些腫大,腰間盤也因常年彎腰勞作而落下病根,陰雨天時常隱隱作痛。
“孫阿姨,這是我兒子的錄取通知書,下個月就去劍橋了。”劉太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裡拿著一個燙金信封。
孫莉轉過身,看著信封上“劍橋大學”的英文校名,笑容有些僵硬:“真好啊,劉太太,您培養了個好兒子。”她想起自己高中時的成績單,中等偏上的成績,老師曾說:“孫莉,努努力,一本沒問題的。”可那時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妹妹要上學,父母常年勞作身體不好,她覺得“早點賺錢貼補家用”比“虛無縹緲的大學”更實在。加上自己性格內向,總覺得“我可能考不上”,高三下學期就跟著同鄉來到了龍華市。
“是啊,就是讀書苦,”劉太太歎了口氣,卻帶著炫耀的口吻,“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值得。不像有些孩子,自己不努力,耽誤了前程……”
孫莉低下頭,假裝整理清潔工具,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瞬間黯淡的眼神。她想起昨晚給老家打電話,妹妹說弟弟初中成績下滑,不想讀書了,想跟她出來打工。她對著電話那頭的妹妹吼:“不行!必須讀下去!”可掛了電話,看著自己銀行卡裡剛夠交下個季度房租的餘額,又感到一陣無力。
她憑什麼要求弟弟妹妹堅持?自己當年不也放棄了嗎?
中午在雇主家狹小的保姆間吃自帶的饅頭時,她拿出手機,屏幕保護是老家田野的照片。照片裡,十七歲的自己站在田埂上,手裡拿著半本語文課本,身後是金黃的稻穗。那時的她,還沒被生活壓彎脊梁,眼神裡還有對未來的懵懂憧憬。
“如果當年能再努力一點……”她咬了口冷饅頭,看著書架上那排醫學專著,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時生物課總是名列前茅,解剖青蛙時手比男生還穩。如果當初沒有自卑,沒有覺得“我不行”,現在的她,會不會也穿著白大褂,在某個醫院裡救死扶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抹布擦著彆人的書架,羨慕著彆人的人生?
她不知道,此刻在十五年前的某個清晨,另一個孫莉正站在高中教室的窗前,手裡攥著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信紙上的抹布纖維和課本油墨奇怪地交織在一起。
【貳·2020年,路燈下的課本】
2020年9月1日,高一一)班的早讀課上,孫莉正低頭摳著課桌縫隙裡的橡皮屑。她成績中等,性格內向,坐在教室的角落,像個可有可無的背景板。語文老師在講台上領讀《沁園春·長沙》,她的心思卻飄到了課間要去食堂打什麼菜。
突然,前排的女生轉過身,遞給她一個白色信封:“孫莉,這是不是你的?掉在你座位後麵了。”
信封很普通,沒有郵票,收信人欄寫著“高一一)班孫莉收”,字跡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疑惑地拆開信封,一張照片先掉了出來:照片裡的女人穿著藍色家政服,背著工具包站在一棟彆墅前,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眼神卻有些空洞,背景是“雲頂莊園”的門牌。
孫莉的心臟猛地一縮,照片裡的女人……怎麼那麼像她?隻是更憔悴,更蒼老,眼神裡沒有一絲少女的光彩。她顫抖著拿起信紙,上麵的字跡和信封一致,墨跡裡仿佛摻著灰塵:
“孫莉,當你看到這張照片和這封信時,我剛在‘雲頂莊園’擦完一麵五米高的落地窗,腰累得直不起來。現在是2035年9月15日中午十二點,我在雇主家的保姆間吃著冷饅頭,看著書架上彆人家孩子的名校錄取通知書,心裡羨慕又後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成績中等,考大學沒希望’?是不是覺得‘家裡窮,不如早點打工賺錢’?我告訴你,十五年後的我,每天背著工具包打掃彆人的家,擦玻璃擦到手腕發麻,拖地拖到腰間盤突出,一個月的工資隻夠買雇主家孩子一雙運動鞋。”
“你還記得嗎?上學期期中考試,你的總分排在全班第15名,老師說‘孫莉,努努力能上一本’。可你總是覺得‘我不行’,覺得‘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我現在告訴你,孫莉,你錯了!大錯特錯!”
“上個月,你弟弟說不想讀書了,想跟我出來做家政。我對著電話吼他,心裡卻比誰都清楚——我有什麼資格吼他?我自己就是因為自卑和短視,放棄了高考,才活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想給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卻無能為力。”
“你看照片裡我身後的彆墅,裡麵的書架上擺滿了醫學書,可我隻能用抹布去擦它們的封麵。你知道嗎?我高中時生物課成績很好,解剖青蛙時手比男生還穩,我本來可以成為一名醫生的!”
“孫莉,彆再覺得自己‘不行’了!看看你抽屜裡的期中考試成績單,把它貼在你能看到的地方!彆再摳課桌縫了,去找老師問問題;彆再覺得‘家裡窮就該放棄’,去申請助學金;彆再自卑了,你不比任何同學差!”
“現在是2020年9月1日,離高考還有三年。一切都還來得及!每天課間,去辦公室找老師補課;每天晚上,在路燈下多學一小時;周末,去圖書館看書,而不是跟著同學去逛街。你不是笨,是缺乏自信,是被‘我不行’三個字困住了!”
“我知道這封信很荒謬,就像我此刻酸痛的腰一樣真實。求你了,彆讓十年後的你,也像我一樣,用抹布擦著彆人的書架,看著彆人的錄取通知書,在後悔和羨慕中度過一生。”
信的最後,用鉛筆重重畫了個燈泡:“抹布隻能擦去表麵的灰塵,而知識能擦開你眼前所有的迷霧——隻要你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未來。”
語文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孫莉,你來讀一下最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