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龍卷的“歸航者”號穿過最後一層時空壁壘時，葉雲天感覺自己的視網膜上瞬間炸開了一片混沌的色彩。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紅、藍、綠，而是一種人類視覺係統無法定義的“質感”——像是有人將熔化的鉑金、凝固的極光和流動的黑曜石強行揉在了一起，粘稠、冰冷，又帶著某種不安分的躁動。
“空間參數穩定，已進入目標區域：時間亂流邊緣褶皺帶。”風龍卷的主控ai用毫無波瀾的電子音播報著，同時在駕駛艙的全息投影中展開一幅實時更新的三維地圖。地圖上，代表“歸航者”的銀色光點正懸浮在一片不斷扭曲變形的暗紫色星雲中央，星雲的邊緣如同被狂風吹動的幕布，時而凸起，時而凹陷，每一次波動都伴隨著空間坐標的劇烈跳變。
葉雲天鬆開握著操縱杆的手，身體在零重力環境下微微上浮。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特製駕駛服，麵料上布滿了能隨環境自動調節溫度的納米鱗片。此刻，這些鱗片正泛著淡淡的藍光，努力抵禦著外界時空亂流帶來的能量衝擊。他抬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旁的神經接口，眼前立刻彈出一串半透明的數據框：空間密度1.27x10??kg3，時間流速係數0.83相對於地球標準時），能量輻射等級：高危α波占比67）。
“高危級彆的α波輻射，”呂道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正盯著自己麵前的生命監測屏，眉頭微蹙，“還好駕駛服的能量屏蔽層能過濾掉90，但我們最好彆在這裡待太久。”他的駕駛服和葉雲天同款，隻是肩部有一道細微的劃痕——那是上次在木星軌道救援時留下的紀念。
葉雲天沒有回應，隻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張。幾乎在他做出動作的同時，一枚巴掌大小、通體由銀白色金屬構成的金字塔狀裝置從駕駛艙的收納槽中緩緩飛出，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穩穩落在他的掌心。
這就是泰坦星人贈予的“微金字塔”。四年來，葉雲天團隊從未停止對它的研究，卻依然覺得它像一個深不可測的謎。此刻，隨著葉雲天注入一絲精神力，微金字塔的表麵瞬間亮起無數細密的金色紋路，如同活過來一般，沿著塔身的棱線流轉。金字塔頂端，一道柔和的金色光束衝天而起，在駕駛艙頂部的穹頂處散開，化為一張覆蓋整個視野的掃描網。
“啟動‘全維體檢’模式，掃描半徑擴展至1000時空單位，重點捕捉意識波譜特征：編號i0713何麗江）。”葉雲天沉聲下令，指尖的微金字塔微微震顫，仿佛在回應他的指令。
“全維體檢”是微金字塔最強大的功能之一，並非針對生物軀體，而是能穿透時空壁壘，掃描特定範圍內的能量場、物質波乃至意識殘留。此刻，它發出的金色掃描線如同無數根纖細的探針，刺入周圍那片粘稠的“液態空間”中，不斷反饋回海量的數據。
呂道萌調出另一塊全息屏，上麵實時顯示著掃描結果。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點如同夏夜的螢火蟲，在暗紫色的背景中閃爍不定。這些光點大小不一，亮度各異，有的隻是轉瞬即逝的火花，有的則能穩定存在數秒甚至數十秒。
“廢棄意識碎片，”呂道萌指著那些光點，解釋道，“比我們上次模擬推演的數量多了至少30。看這個密度，幾乎是無縫覆蓋了。”
這些“碎片”是時間亂流最獨特也最危險的產物之一。它們是來自不同時空、不同文明的生命體在徹底消散後，殘留在亂流中的意識印記——可能是一句未說完的話，一個模糊的記憶片段，甚至隻是一絲情緒波動。它們本身沒有自主意識，卻像漂浮在深海中的浮遊生物，無處不在，又帶著強烈的乾擾性。
葉雲天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全息屏的中央區域，代表“有效信號”的綠色波紋正劇烈地上下跳動，如同被狂風攪亂的湖麵。微金字塔捕捉到的波譜中，混雜著無數雜亂無章的頻率——有低沉的、如同巨獸咆哮的波動，有尖銳的、像是金屬摩擦的雜音，甚至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無法識彆的語言片段。
“乾擾太強了。”葉雲天盯著屏幕，“何麗江的意識波譜特征是θ波與β波的混合體，頻率在430赫茲之間，但現在……你看這裡。”他指向屏幕上一片混亂的頻段，“至少有上百個碎片的波譜和他的特征重疊，根本無法區分。”
微金字塔頂端的金光開始忽明忽暗，像是在努力穿透濃霧，卻始終找不到清晰的目標。駕駛艙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們都知道，時間每多流逝一秒，何麗江的意識核心就可能向亂流深處多移動一分，救援的希望也會隨之減少一分。
“這樣下去不行，”呂道萌忽然開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常規掃描被乾擾死了。得用‘那個’辦法。”
葉雲天看向他，點了點頭：“準備啟動‘泰坦神床’的精神共鳴模塊。注意控製強度，這裡的空間不穩定，過度釋放精神力可能會引發能量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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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呂道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他麵前的操縱台上，一個刻著泰坦星符文的凹槽突然亮起紅光。隨著他精神力的注入，一道無形的能量場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與駕駛服上的納米鱗片產生共鳴，讓他的瞳孔中泛起淡淡的紅光。
“泰坦神床”並非一張床，而是泰坦星人研發的一種精神力增幅裝置，呂道萌在泰坦星執行任務時曾深度接觸過，也因此獲得了部分權限。其“精神共鳴”功能能短暫提升使用者的感知力，讓他能像調頻收音機一樣，在雜亂的意識碎片中，精準“聽”到與目標相關的頻率。
這是一種極其耗費心神的能力。呂道萌的額頭上很快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他的意識如同一張被拉伸到極致的網，沉入那片由無數破碎意識構成的海洋中。他“看到”了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麵：一個穿著古代鎧甲的戰士在沙場上呐喊，一個外星生物在瀕死時發出的悲鳴，一個孩子第一次看到星空時的驚歎……這些碎片如同潮水般湧來，試圖將他的意識同化。
“集中精神……找那個特定的頻率……”葉雲天在一旁低聲提醒，同時加大了對微金字塔的能量輸入，金色的掃描線變得更加密集，為呂道萌構建出一道臨時的“精神屏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呂道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甚至開始微微顫抖。就在葉雲天考慮是否要讓他停止時，呂道萌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找到了！”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在東南方向，大約800時空單位的位置！有一組重複的記憶波動——是海浪聲，還有一個女人的笑聲！”
葉雲天立刻調整微金字塔的掃描方向，將東南區域的畫麵放大。果然，在一片密集的碎片光點中，有一團微弱的、淡綠色的光暈正在緩慢移動。光暈周圍，隱約能看到一些破碎的影像：藍色的海麵，白色的沙灘，一個模糊的女人身影……
“是他女兒出生時，他們在海邊度假的記憶。”葉雲天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是他意識深處最穩定的錨點之一！”何麗江穿越前留下的資料中，明確記錄了他對女兒出生這段記憶的珍視。
但那團綠色光暈周圍，環繞著數十個顏色各異的意識碎片，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不斷撞擊、侵蝕著光暈的邊緣，讓它的光芒忽明忽暗，隨時可能熄滅。
“必須清除這些乾擾碎片！”葉雲天當機立斷，左手猛地握拳。刹那間，一股熾熱的能量從他的掌心噴湧而出，並非火焰，而是一種純粹的、帶著高溫屬性的元素能量——這是他在泰坦星吸收星核能量後獲得的能力之一。
這股火紅色的能量如同一條小蛇，順著他的手臂流淌，注入掌心的微金字塔中。原本散發著柔和金光的金字塔，此刻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金色的掃描線瞬間染上了一層熾熱的橘紅色。
“釋放‘意識淨化波’！”
隨著葉雲天的指令，微金字塔頂端射出一道粗壯的金色光柱，如同激光般直射向東南方向那片區域。光柱所過之處，那些漂浮的意識碎片像是被投入了滾燙的鐵鍋，瞬間劇烈地顫抖起來。一些能量較弱的碎片直接化為了虛無，另一些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開，向著四周潰散開來。
這並非毀滅，而是“淨化”——微金字塔的能量波與意識碎片的頻率產生了強烈的共振，迫使它們遠離目標區域。在金色光柱的“清掃”下，那團淡綠色的光暈周圍很快出現了一片相對乾淨的空間。
光暈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它不再是模糊的一團，而是呈現出一個類似人類輪廓的形態，雖然依舊透明，卻能看到內部有一個更加明亮的光點在穩定地跳動——那是意識的核心，是何麗江存在的最後證明。
“鎖定目標！”葉雲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道萌，準備‘意識牽引繩’！”
呂道萌早已做好了準備，他按下操縱台上的一個按鈕，風龍卷的側麵彈出一個金屬接口，一根由風元素能量凝聚而成的、閃爍著淡青色光芒的繩索緩緩伸出，繩索的末端連接著一個微型能量環。
“牽引繩能量充能完畢，鎖定目標意識核心。”呂道萌的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那個綠色的光點，“隨時可以發射。”
葉雲天看著全息屏上那個在亂流中微微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的綠色光暈，心中那塊懸了四年的石頭，終於稍稍落下了一些。但他很清楚，這隻是開始。捕捉到信號，不等於能成功帶回。時間亂流的考驗，才剛剛拉開序幕。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握緊了掌心的微金字塔，金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動：“發射牽引繩。我們，把他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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