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8年的晨光,比15年前更柔和了些。社區裡的智能綠化係統升級到了第五代,能根據植物的基因圖譜自動調節澆水量,但葉雲天還是堅持每天清晨扶著欄杆,慢慢走到院子裡,手裡拎著那隻半舊的鐵皮噴壺——壺身是2043年可兒陪他去舊貨市場淘的,表麵印著早已褪色的“2008年花卉博覽會”字樣,壺嘴因為常年使用,邊緣磨出了一圈淺痕,卻比智能澆水器更合葉雲天的心意。
他75歲了,背比從前更彎,走路時需要扶著定製的碳纖維手杖,杖尖觸地時會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像是在為清晨的院子敲打著節拍。梔子花比15年前長得更高了,枝椏已經快碰到二樓的陽台,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香氣比往年更濃,葉雲天站在花前,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老花鏡戴上,指尖輕輕撥開幾片重疊的葉子,確認土壤的濕潤度,才慢慢擰開噴壺的蓋子。
“爸,我來幫您吧,智能澆水器已經設定好程序了,您這腰彆累著。”可兒的聲音從二樓陽台傳來,她手裡拿著一個神經康複儀——這些年她從社區醫院調到了市神經研究所,專門研究“幻境後遺症”的康複,每天早上都會先給父親做10分鐘的腰部神經按摩。
葉雲天沒有回頭,隻是把噴壺傾斜,讓水流順著花根緩緩滲入土壤,動作慢得像在完成一件精密的實驗:“智能的澆不透根,你媽當年種梔子,就說‘水要澆到根須能摸到的地方,不然花會‘渴’’。這是我和你媽媽的花,得我自己來,放心,我心裡有數。”
可兒站在陽台看著他的背影,眼眶微微發熱。15年裡,父親的頭發從花白變成了全白,手杖換了三根,那隻鐵皮噴壺卻一直沒換;梔子花的土壤換過無數次,父親卻始終記得林月瞳當年說的“澆根不澆葉”,哪怕現在他需要花比從前多三倍的時間才能澆完兩株花,也從不讓彆人插手。
上午10點,院門外傳來懸浮車的降落聲。可兒走到窗邊,看見安安從車上下來,手裡拎著一個銀色的生物樣本箱,箱子上印著“星華大學生物係”的校徽——葉念安,20歲,現在是星華大學最年輕的生物實驗小組成員,研究方向是“植物基因與環境適應性”,選這個專業時,他隻說“想知道外公說的‘能感知環境的植物’到底是什麼樣的”,卻不知道,他口中“外公的實驗”,曾是困住葉雲天三十年的科幻幻境。
“外公!我回來啦!”安安的聲音比從前沉穩了許多,卻還是帶著少年人的清亮。他走進院子時,葉雲天剛澆完最後一株梔子花,正坐在石凳上擦噴壺。安安放下樣本箱,快步走過去,順手接過父親手裡的抹布:“我來擦,您歇會兒——這次回來帶了我們實驗培育的‘耐寒梔子’樣本,能在零下五度開花,您要不要看看?”
葉雲天眼睛亮了亮,連忙點頭。安安從樣本箱裡拿出一個透明的培養皿,裡麵裝著一株迷你梔子花,花瓣是淡青色的,根部泡在特製的營養液裡,培養皿外側的全息屏上滾動著一行數據:“基因序列:g2023zz,耐寒溫度:5c,花期:120天”。
“這花……能在冬天開?”葉雲天湊過去,老花鏡滑到了鼻尖,他卻沒在意,指尖輕輕碰了碰培養皿的外壁,像是在觸摸一件珍寶。
“對,我們通過基因編輯,把北極苔蘚的耐寒基因片段嵌進了梔子的基因組裡,現在已經能在實驗室環境下過冬了。”安安把培養皿放在石桌上,調出全息屏上的實驗記錄,“外公您當年說,‘植物比人更懂環境’,我們現在做的,就是想讓植物能在更多地方活下去——就像外婆喜歡的梔子,以後哪怕到了北方,也能開得很好。”
葉雲天看著全息屏上跳動的基因圖譜,藍色的線條在虛擬空間裡交織成複雜的網絡,像極了他當年在實驗室裡繪製的“跨維度通訊波段圖”。但這一次,他的眼神裡沒有了過去的恍惚,隻有對晚輩的欣慰:“好,好……你們現在的技術比我們當年強多了,我當年跟你媽說‘要讓梔子開遍每個維度’,現在看來,先讓它開遍每個城市,也很好。”
安安沒聽出“跨維度”裡的深意,隻當是外公隨口說的玩笑,他收起培養皿,順手拿起石桌上的圍棋盤:“外公,下午陪我下盤棋吧?上次您讓我三子,這次我想試試不讓子。”
圍棋盤是陳默去年送的,棋盤是用千年楠木與投影技術結合製作的,能自動識彆棋子的位置,還能回放每一步的走法,但葉雲天還是喜歡用實體棋子——黑色的瑪瑙棋子,白色的玉石棋子,都是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棋子邊緣被磨得光滑,帶著他常年摩挲的溫度。
下午的陽光透過梔子花的縫隙,在棋盤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葉雲天執黑,安安執白,兩人的棋子在棋盤上慢慢鋪開。安安下棋很快,落子如飛,偶爾會因為思考實驗數據而走神;葉雲天卻下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先摸一摸棋子,像是在回憶什麼,等棋子落在棋盤上時,又精準得沒有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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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您下棋怎麼這麼穩?我跟教授下棋時,他都說我‘太急,少了點耐心’。”安安托著下巴,看著棋盤上漸漸成型的“大龍”,有些無奈。
葉雲天把一顆黑棋落在棋盤邊緣,目光落在窗外的梔子花上,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花香:“你外婆當年也喜歡下棋,卻總下不過我,每次輸了就會把棋子一推,說‘我是故意讓你,不然你該沒信心了’。有一次我們下到半夜,她突然說‘棋盤像跨維度通訊器的界麵,黑棋是我們的信號,白棋是未知的波段,要慢慢找,才能找到對接的點’——現在想想,她就是輸急了,找個理由耍賴。”
安安忍不住笑起來:“外婆真可愛,那她有沒有贏過您一次?”
“有,”葉雲天的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眼神裡滿是回憶,“2008年的生日,我故意讓了她三步,她贏了之後,跑去實驗室把剛培育好的梔子樣本抱來,說‘這是給你的獎品,以後下棋贏我一次,就給你種一盆’——可惜,後來樣本毀在實驗事故裡,她還哭了好幾天。”
“外婆真好。”安安輕聲說,手裡的白棋頓在半空,“要是外婆還在,肯定會喜歡我培育的耐寒梔子。”
“會的,”葉雲天點點頭,指尖輕輕拂過棋盤上的黑棋,“你外婆最疼孩子,看到你這麼出息,肯定比誰都高興。她當年做實驗,總說‘研究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以後的人能過得好’——你現在做的事,跟她當年想的一樣。”
安安沒說話,隻是把白棋輕輕落在棋盤上。他從小聽外公講“外婆的故事”,聽的都是這些瑣碎的小事:會打翻醬油的外婆,會為了實驗樣本哭的外婆,會在下雨天把傘讓給學生自己淋雨的外婆……這些真實的細節,比任何科幻故事都讓他覺得溫暖,也讓他漸漸明白,外公口中的“實驗”,從來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壯舉,而是一個女人對科學的熱愛,和對生活的溫柔。
傍晚時分,安安去書房整理實驗數據,可兒端著一杯溫茶走到院子裡。葉雲天正坐在藤椅上,手杖靠在椅邊,目光望著西邊的天空——夕陽把雲朵染成了橘紅色,像林月瞳當年實驗成功時,在實驗室牆上投影的“維度霞光”其實是她用紅色濾鏡和投影儀做的小把戲,隻為了逗葉雲天開心)。
可兒把茶杯放在石桌上,杯壁上印著一朵小小的梔子花,是她特意定製的:“爸,喝杯茶暖暖胃,今天風大。”
葉雲天沒有立刻端茶杯,隻是對著空氣輕聲說:“你看,可兒現在成了研究所的專家,安安也考上了大學,研究植物,咱們的梔子長得比從前還好……我快好了,等我把可兒的家照顧好,就來找你,到時候給你帶一盆安安培育的耐寒梔子,讓你在那邊也能看到花開。”
可兒站在他身邊,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父親的肩上。她知道,父親口中的“那邊”,是他和林月瞳約定的重逢之地——不是科幻幻境裡的維度裂縫,不是鎧甲林立的戰場,而是一個能讓他們再續前緣的、滿是梔子花香的地方。這些年,父親總在日落時說這樣的話,語氣平靜,沒有悲傷,隻有一種“等待兌現約定”的篤定,可兒從沒有點破,隻是每天日落時,都會端來一杯溫茶,陪他看夕陽落下。
“爸,安安說下周想帶您去看星際植物展,裡麵有從火星培育的紫羅蘭,您想去嗎?”可兒在藤椅旁坐下,輕聲問。
葉雲天轉過頭,接過茶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溫度,心裡泛起暖意:“好啊,去看看也好,回來跟你媽媽說說,讓她也知道,現在的植物能長到火星上去了。”
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縷光落在梔子花上,把白色的花瓣染成了淡金色。葉雲天喝著溫茶,目光落在院子裡的兩株梔子花上,嘴角帶著滿足的笑。15年的歲月,像一場緩慢的實驗,他從幻境的碎片裡找回了真實,從思念裡學會了陪伴,現在,他隻等著一個約定的兌現——等把這個家的溫暖守到最後,就去見那個讓他牽掛了一輩子的人。
安安從書房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外公坐在藤椅上,手裡捧著茶杯,母親坐在他身邊,兩人望著夕陽,院子裡的梔子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香氣彌漫在每個角落。他拿起手機,悄悄拍下這張照片,存進了“家庭相冊”的文件夾裡,文件夾的名字,是他早就想好的——“外公的梔子與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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