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宇宙的夜色比1號宇宙更沉，懸浮公寓樓的外牆泛著淡藍色的月瞳素塗層光澤，像浸在深海裡的礁石。2號葉雲天站在“307”號公寓門口，指尖捏著那枚裝著監控錄像的銀色數據芯片，芯片邊緣的棱角硌得指心發疼——他從葉家書房出來後，沒有回暗宇基地，而是憑著記憶找到了這裡。這是林月瞳在跨宇救援後臨時租的住所，他隻來過一次，還是上周送她回來時，在門口站了兩分鐘就走了。
指節叩在合金門上，發出“篤篤”的輕響，門內傳來一陣慌亂的響動，接著是林月瞳帶著疑惑的聲音：“誰啊？”
“是我。”葉雲天的聲音比他預想中更啞，像是被喉嚨裡的砂礫磨過。
門“哢嗒”一聲開了，2號林月瞳穿著米白色的家居服，頭發鬆鬆地挽在腦後，耳邊彆著一支銀色的維修筆——她手裡還拿著半塊沒拚完的機械零件，顯然是在擺弄她最近搗鼓的小型月瞳素傳感器。看到葉雲天時，她眼裡先是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被他緊繃的臉色嚇退，笑容僵在嘴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葉雲天沒進門，隻是舉起手裡的數據芯片，芯片在走廊的燈光下泛著冷光：“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林月瞳的目光落在芯片上，瞳孔驟然收縮，手裡的機械零件“嗒”地掉在地上，滾到葉雲天腳邊。她下意識地彎腰去撿，指尖卻在觸到零件的瞬間停住，像是突然沒了力氣：“這……這是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葉雲天側身走進公寓，反手帶上了門。公寓不大，客廳中央擺著一張圓形的全息投影桌，桌上還留著未關閉的科研文檔，屏幕上是月瞳素能量波動的曲線圖；牆角放著一盆小小的發光苔蘚，淡綠色的光暈照亮了旁邊堆著的幾個紙箱——上麵印著“暗宇基地舊設備”的字樣，是她從基地搬出來時帶的東西。這裡的一切都透著“臨時”的倉促，卻又藏著她努力生活的痕跡，可此刻，這些痕跡在葉雲天眼裡，都蒙上了一層“謊言”的陰影。
他走到全息投影桌前，將數據芯片插入桌角的接口，按下啟動鍵。淡藍色的全息光線從桌麵升起，很快織出了2020年暗宇實驗室的畫麵——林月瞳倒鎮靜劑、拷貝數據的畫麵，清晰地呈現在兩人麵前。
“不是的！”林月瞳突然尖叫起來，伸手就要去拔芯片，卻被葉雲天抓住了手腕。她的手腕很細，在他的掌心微微顫抖，像受驚的小鳥：“雲天，你聽我解釋，這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不是我想的那樣？”葉雲天鬆開她的手，聲音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冰冷的失望，“那是哪樣？你深夜潛入實驗室，給我下鎮靜劑，拷貝雲舟的核心數據，還要撒謊說是‘借數據用用’？”
林月瞳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到了身後的紙箱，紙箱裡的零件發出“嘩啦”的聲響。她看著投影畫麵裡的自己，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直到畫麵裡傳來她當年的低語——“隻要拿到數據，就能換反輻射藥劑，弟弟就能得救了”——她才突然蹲下身，雙手捂住臉，崩潰大哭起來。
“我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怕你生氣……”她的哭聲斷斷續續，夾雜著壓抑的嗚咽，“2019年少陽出事的時候，醫生說他最多活半年，隻有黑市的反輻射藥劑能救他。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人願意幫我，隻有黑市說，隻要我能拿到雲舟的數據，就給我藥劑……”
她抬起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眼眶紅得像要出血：“我真的沒辦法了，雲天。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看著他死……我本來想著，拿到藥劑救了他，就把數據偷偷還回去，不會讓你發現的……”
“那數據泄露呢？”葉雲天打斷她的話，目光緊緊盯著她，“你拷貝的數據被傳到了黑市，還被人加了隱藏病毒，導致2022年我的實驗徹底失敗——這也是‘意外’嗎？”
“是意外！”林月瞳急忙點頭，聲音帶著急切的辯解，“我當時不知道那個u盤有自動上傳功能，後來發現數據泄露時，我已經把藥劑拿到手了。我去找過黑市，讓他們刪掉數據，他們說已經刪了，我以為……我以為沒事了！”
“你以為？”葉雲天往前走了一步，投影畫麵還在循環播放著她拷貝數據的場景，“你說你把泄露的數據追回來了，證據呢？黑市的刪除記錄呢？你補救的過程呢？”
林月瞳的眼神瞬間躲閃起來，她低下頭，手指摳著家居服的衣角，聲音越來越小：“我……我當時太急著照顧少陽了，沒來得及留記錄……但我真的去補救了，雲天，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葉雲天突然笑了，笑聲裡滿是自嘲。他想起2022年的那個深夜，暗宇基地的實驗室裡，雲舟1號的控製台突然冒出黑煙，蟲洞的能量場像失控的巨獸，紫色的時空亂流在實驗室裡肆虐。當時林月瞳就站在他身邊，臉色蒼白地抓著他的胳膊，說“肯定是設備老化了，我們先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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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沒撤。他記得當時雲舟的核心參數是他前一天剛和林月瞳一起核對過的，怎麼會突然出錯？他抱著僥幸心理，想要強行關閉失控的能量場，結果被亂流掃中，左臂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是林月瞳拽著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實驗室，在門口時，他還回頭看了一眼——控製台的屏幕上，紅色的“參數異常”警告還在閃爍，而林月瞳的手，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按了一下口袋裡的通訊器。
“2022年實驗失敗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數據有問題？”葉雲天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你知道參數被篡改了，知道強行啟動會導致蟲洞失控，可你什麼都沒說。你看著我冒險去修設備，看著我被亂流弄傷，看著整個實驗室差點被炸掉——你就這麼看著？”
“我不是故意的！”林月瞳猛地站起來，眼淚又湧了上來，“我當時不敢說！我怕你知道數據是我泄露的，怕你知道我一直在騙你，怕你會放棄我！”
“放棄你？”葉雲天的聲音陡然提高，胸口劇烈起伏著，“我什麼時候放棄過你？2022年實驗失敗後，我被爸關在家裡，不準我再碰雲舟項目，是我偷偷跑出來找你；你說你想繼續研究月瞳素，我把我偷偷攢的實驗經費都給了你；上次跨宇救援，你被時空亂流困住，是我冒著被撕裂的風險，進去把你拉出來——我拚儘全力救你，護你，可你呢？你一直在瞞我，騙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你的謊言裡一次次走彎路！”
“我怕！”林月瞳也喊了出來，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腔，“我怕我說出真相，你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對我好了！我怕你覺得我是個壞女人，怕你跟爸一樣，覺得我會毀了你！我隻能瞞著，我以為隻要時間久了，這些事就會被忘記……”
“忘記？”葉雲天看著她，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你以為忘記就能當作沒發生過嗎？2020年的謊言，2022年的隱瞞，還有現在——你連補救的證據都拿不出來，還在跟我說‘你要相信我’。林月瞳，我們之間的信任，早就被你一次次的‘怕’，磨沒了。”
他關掉全息投影，拔下數據芯片，攥在手裡。公寓裡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和牆角發光苔蘚微弱的“沙沙”聲。林月瞳站在原地，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她知道，葉雲天說的是對的，她的隱瞞，早已在兩人之間劃開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葉雲天沒再看她，轉身走向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時，他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我需要靜一靜。”
門“哢嗒”一聲關上，將林月瞳的哭聲關在了公寓裡。葉雲天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閉上眼睛，腦海裡卻不斷閃過過往的片段——2020年林月瞳笑著給他遞保溫杯的樣子，2022年她拽著他逃出實驗室的樣子，跨宇救援時她擋在他身前的樣子……這些曾經讓他覺得溫暖的畫麵，如今都變成了紮在心裡的刺。
他沒有回暗宇基地，而是開著懸浮車，去了城郊的舊實驗室——那是他和林月瞳最初搭建雲舟項目的地方，後來因為2022年的實驗失敗，就一直閒置著。實驗室的門鏽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響，裡麵落滿了灰塵，隻有中央的數據終端，還保留著當年的樣子。
葉雲天走到終端前，伸手拂去屏幕上的灰塵，按下啟動鍵。屏幕閃爍了幾下，緩緩亮起，上麵還殘留著當年的數據訪問記錄——紅色的“異常拷貝”標記，和葉家書房裡看到的一模一樣。他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到屏幕上那個標記，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裡。
他突然想起，2022年實驗失敗後，他曾問過林月瞳：“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當時她抱著他，說“隻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可現在他才明白，從2020年她拷貝數據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葉天啟的阻撓、時空黑市的算計、實驗失敗的打擊……這些曾經被他當作“兩人無法在一起”的理由，如今看來都隻是表象。真正的問題，藏在林月瞳一次次的“瞞”裡，藏在他一次次的“信”裡，藏在兩人從一開始就不對等的信任裡。
他甚至開始懷疑，上次跨宇救援時，他拚了命想要救她，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潛意識裡想“彌補”什麼？彌補她當年為了救弟弟的無奈？彌補他沒早點發現真相的遲鈍？又或者，是想通過“營救”，來證明他們之間還有可能？
屏幕突然暗了下來，隻剩下終端指示燈微弱的紅光，映在葉雲天的臉上。他緩緩蹲下身，雙手抱住膝蓋，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就算沒有葉天啟，就算沒有時空黑市，他和林月瞳之間的“裂痕”也早已存在。這場持續了七年的感情，這場他以為是“愛”的營救，從一開始就帶著“彌補謊言”的意味，從來都不是純粹的愛。
夜風從實驗室的破窗裡吹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沒有動，隻是望著漆黑的窗外，心裡那點最後殘存的“希望”，像被風吹滅的燭火，徹底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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