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海龍鎮碼頭，永遠彌漫著兩股味道——鹹腥的海水味，和搬運工們身上揮之不去的汗酸味。九月的太陽依舊毒烈，把水泥地麵曬得發燙，光著膀子的男人們扛著大麻袋，在起重機的轟鳴聲裡穿梭，每走一步，腳下的解放鞋都能粘起一層滾燙的灰。
劉丙牛就在其中。25歲的他，個頭不算最高，但肩膀寬得像碼頭邊的石墩子，常年搬運重物練出的肌肉，在黝黑的皮膚下繃得緊緊的。他剛把一麻袋五十公斤重的漁網繩扛上貨車，放下時腰眼猛地一酸，他齜牙咧嘴地揉了揉，從褲兜裡摸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麵是早上從家裡帶的饅頭，就著碼頭水龍頭接的涼水，三口兩口吞了下去。
“丙牛，歇啥歇！船剛靠岸，還有三車集裝箱配件要卸！”工頭王胖子叉著腰喊，肚子上的肥肉隨著吼聲一顫一顫的，“今天卸不完，晚上的飯錢自己掏！”
劉丙牛抹了把嘴，沒吭聲，隻是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他不能歇——老家的爹娘等著他寄錢治病，妹妹明年要上大學，每個月那點微薄的工資，扣掉房租和自己最基本的開銷，一分都不敢亂花。在這個碼頭，力氣是他唯一的本錢，也是他活下去的全部依仗。
傍晚六點，最後一個木箱被搬進倉庫時，劉丙牛的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了。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出租屋走，路過街角的廢品站時，忍不住多瞥了兩眼——有時候運氣好，能在廢品堆裡撿到幾個空瓶子，攢多了也能換塊把錢。
他的出租屋在碼頭附近的筒子樓裡，樓道窄得隻能容一個人過，牆壁上布滿了油煙和黴斑，每層樓共用一個水龍頭和廁所。他住在三樓最裡麵的一間，十平米不到，擺了一張木板床、一個掉漆的衣櫃，還有一個用磚頭壘起來的簡易桌子，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剛走到門口，劉丙牛就愣了一下。門角的陰影裡，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紙箱，牛皮紙做的，表麵有點磨損，但捆得很結實，上麵沒有貼快遞單，也沒有任何寄件人和收件人的信息。
“誰放這兒的？”他撓了撓頭，左右看了看，樓道裡空無一人。筒子樓裡住的都是碼頭的工人和小商販，平時誰也不會給誰送東西，更彆說這麼大一個箱子了。他蹲下來敲了敲紙箱，裡麵悶悶的，聽起來不像有易碎品。
他猶豫了一下——萬一是什麼彆人丟的垃圾呢？但箱子看起來挺新，扔了可惜。他咬咬牙，用儘力氣把箱子拖進了屋，累得喘了好半天才緩過來。
晚飯還是饅頭就著鹹菜，劉丙牛一邊吃，一邊盯著那個紙箱看。好奇心最終戰勝了疲憊，他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了捆繩。
箱子裡鋪著一層厚厚的泡沫棉，掀開泡沫棉，裡麵隻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塊。
劉丙牛把金屬塊拿起來，入手冰涼，沉甸甸的，像是鉛，但比鉛更細膩，表麵是啞光的暗銀色，沒有任何花紋，隻有邊緣處，用指甲劃了一下，能感覺到一串淺淺的刻痕。他湊到窗邊，借著外麵路燈的光仔細看，才看清刻的是一行字：海龍鎮海天街8號。
“海天街？”他皺了皺眉，海龍鎮就那麼大，他隻知道碼頭附近的幾條街，海天街聽都沒聽過。他翻來覆去地看這個金屬塊，除了重和涼，沒什麼特彆的——既不是銅，也不是鐵，更不是能賣錢的金子銀子。
“搞什麼鬼，白高興一場。”劉丙牛有點失望，隨手把金屬塊丟在了床底的角落裡，那裡堆著他穿舊的鞋子和沒用的廢品。紙箱被他拆開，疊起來塞到了桌子底下，說不定以後還能當廢品賣。
接下來的幾天，劉丙牛照舊在碼頭搬貨，日子過得像碼頭的潮水，單調又重複。他很快就忘了床底那個金屬塊，直到一周後的一個上午。
那天，碼頭來了一批進口的發電機配件，每個木箱都有近百公斤重。平時這種重活都是兩三個人一起抬，但那天王胖子說人手不夠，催著劉丙牛一個人試試：“你小子力氣大，先扛一個試試，扛不動再說！”
劉丙牛咬了咬牙，蹲下身，雙手扣住木箱的把手，深吸一口氣，猛地往上一使勁——木箱紋絲不動。他臉憋得通紅，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再使勁，木箱還是隻晃了晃，腰眼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廢物！連個箱子都扛不動！”王胖子在旁邊罵罵咧咧，“再扛不動就滾蛋，有的是人來乾！”
周圍幾個工友也投來異樣的目光，劉丙牛的臉火辣辣的。他不甘心，又攢了攢勁，就在這時，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褲兜裡的東西——是昨天打掃床底時，順手塞進口袋的那個暗銀色金屬塊。
就在指尖觸碰到金屬塊的瞬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重得像座小山的木箱，突然像是變輕了——不是那種稍微輕一點，而是像空了一樣！劉丙牛隻覺得手上一鬆，幾乎沒用力，就把木箱扛了起來，腳步輕快得像扛了個空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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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懵了，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周圍的工友也看傻了，王胖子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小子剛才裝的吧？”
劉丙牛沒說話，抱著木箱走到倉庫門口，放下時，他特意鬆開了握著金屬塊的手——木箱又恢複了原來的重量，他再去搬，果然又搬不動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把金屬塊從褲兜裡拿出來，握在手裡。再試一次，木箱又變輕了。
“真……真變輕了？”旁邊一個工友試探著問。
劉丙牛沒理他，抱著木箱進了倉庫，放下後，他靠在牆上，心臟“砰砰”直跳。他攤開手，看著那個冰涼的金屬塊，邊緣的“海龍鎮海天街8號”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是這個東西搞的鬼？
接下來的一整天，劉丙牛都在偷偷試驗。他握著金屬塊，能輕鬆扛起平時兩個人才能搬動的麻袋；鬆開手，就又恢複了原樣。他還發現，隻要他集中注意力，甚至能控製輕重——想讓東西輕一點，就輕一點；想讓東西重一點，哪怕是個空瓶子，也能變得像磚頭一樣沉。
但他不敢讓彆人知道。他怕被當成怪物，怕王胖子搶他的東西，更怕這種突如其來的“好運”會消失。他隻是在乾活時，偷偷把金屬塊藏在手心，乾活變得異常輕鬆，一天下來，不僅不累，還能多搬好幾車貨，王胖子對他的態度也從罵罵咧咧變成了笑臉相迎。
晚上回到出租屋，劉丙牛把自己關在屋裡，坐在床上，手裡攥著那個金屬塊，眼神複雜。他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能力，但他知道，這東西可能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把金屬塊放在燈下，仔細觀察。金屬塊依舊是冰涼的，沒有任何變化，刻字也依舊清晰。“海龍鎮海天街8號”——這個地址到底是什麼地方？是誰把這個東西寄給他的？為什麼是他？
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子裡打轉，他想不出答案，隻覺得心裡既興奮又害怕。他把金屬塊用布包好，藏在了枕頭底下——這是他的秘密，一個能讓他輕鬆賺錢的秘密。
那天晚上，劉丙牛睡得格外香。他夢見自己扛著小山一樣的貨物，卻像走平地一樣輕鬆，夢見自己賺了很多錢，把爹娘接到了海龍鎮，夢見妹妹考上了好大學……夢裡的一切都那麼美好，而這一切的起點，就是那個從陌生紙箱裡摸出來的、刻著奇怪地址的暗銀色金屬塊。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被他當作“賺錢工具”的金屬塊，名叫“重力扭曲模塊”，是一台穿越機的核心部件之一。更不知道的是，二十年前，它本該寄往另一個地址；二十年後，它會隨著一場爆炸消失，又在某個未知的時間點，出現在另一個人的生命裡。
此刻的劉丙牛，隻覺得自己交了好運。他摸著枕頭底下的金屬塊，冰涼的觸感讓他無比踏實。他決定，明天要更早去碼頭，多搬點貨，多賺點錢——至於這個金屬塊的來曆，等賺夠了錢再說吧。
窗外的月光照進屋裡，落在床底的空紙箱上，也落在枕頭下那個暗銀色的金屬塊上，反射出微弱的、神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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