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眼皮終於掀開了一條縫,渾濁的目光掃過鐵牌和熊膽片,最後落在冷鷹被兜帽陰影籠罩的臉上,沙啞地開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問路?問事?”
“天狼盟,黑風寨,棲霞嶺東。”冷鷹的聲音壓得極低,冰冷如鐵,“五年前,淩府。”
老頭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深深看了冷鷹一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忌憚。他慢吞吞地伸出手,用枯瘦如柴的手指,先將那錠銀子撥到自己懷裡,然後才拿起熊膽片嗅了嗅,滿意地點點頭,最後才用指尖點了點那塊狼頭鐵牌。
“天狼盟…西北馬賊起家,如今是金陵地界數得著的黑道幫會,明裡做車馬行、賭檔,暗地裡…嘿嘿,殺人越貨,綁票勒索,無惡不作。胃口大得很,連漕幫、鹽幫的地盤都想咬一口。”老頭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黑風寨?不過是天狼盟在棲霞嶺外圍養的一條瘋狗,專門乾些臟活累活,處理些見不得光的人和事。寨主‘獨眼彪’(冷鷹心中確認就是被他擊殺的獨眼龍),是天狼盟一個姓趙的堂主扶持起來的。”
他頓了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繼續道:“至於五年前棲霞嶺淩府…那事兒,邪性。江湖上知道點風聲的,都諱莫如深。黑風寨當時是參與了,但隻是外圍動手的刀,聽命行事。真正的主使…指向更高處。”老頭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點口水,在冰冷的石地上,極其快速地畫了一個扭曲的、如同九條毒蛇盤繞糾纏的詭秘符號!
正是冷鷹在孤鴻客筆記中看到、在玉佩顯影時驚鴻一瞥的——幽冥教標記!
“有人看見,血案前後,有帶著這種蛇頭標記的人,在黑風寨和天狼盟的地盤出入。天狼盟…怕是早就搭上了幽冥教那條線,成了他們在金陵地界的一條暗樁。”老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迅速用腳抹去了地上的標記。
“天狼盟據點?”冷鷹追問,心臟如同被冰冷的鐵手攥緊。幽冥!果然是他們!
“城裡,西市,‘順風車馬行’,明麵上的。背後,城南‘快活林’賭坊,水更深。”老頭語速極快,“不過小子,聽我一句勸,沾上幽冥,十死無生!天威府最近像瘋狗一樣在查他們,都折進去不少好手了!”
天威府也在查幽冥?冷鷹心中一動。
就在這時,鬼鼠巷入口方向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幾盞原本昏暗的油燈被突然點亮!幾個穿著黑色勁裝、氣息沉凝彪悍的身影出現在入口台階處,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混亂的地下空間!為首一人,麵容冷硬,腰間懸掛著一塊黑底金紋的腰牌——天威府!
“查案!所有人原地不動!”一個洪亮而充滿壓迫感的聲音響起,在地下空間回蕩!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如同炸了窩的老鼠!有人想往更深的陰影裡躲藏,有人想衝向其他出口,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冷鷹對麵的老頭臉色一變,低罵一聲“晦氣!”,動作卻快如閃電,一把抓起地上的破布,連同剩下的熊膽片和鐵牌(銀子早收好了),卷成一團塞進懷裡,矮小的身體如同泥鰍般,哧溜一下就鑽進了旁邊一個堆滿雜物的狹窄縫隙,消失不見!
冷鷹反應同樣迅捷!在天威府的人出現的瞬間,他全身肌肉就已繃緊!他毫不猶豫,借著人群騷亂和光影晃動的掩護,“掠影身法”悄然運轉,身影如同融入混亂背景的墨痕,悄無聲息地向與入口相反、一個更幽深的巷道陰影處滑去!
墨羽也機警地縮進他的鬥篷褶皺裡,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就在他即將隱入陰影的刹那,眼角餘光瞥見,在距離老頭消失處不遠的一個堆滿破爛兵器的攤位旁,一個穿著不起眼灰色短打、一直佝僂著背似乎在挑選東西的身影,在天威府出現、老頭逃竄的瞬間,也極其迅速地直起身,眼神銳利如電地掃過老頭消失的方向和冷鷹移動的位置,隨即也如同鬼魅般,混入慌亂的人群,向著另一個出口快速移動!
此人身法詭異,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冷鷹“鷹之瞳”對動態捕捉的敏銳,幾乎將其忽略!更重要的是,在那人直起身的瞬間,冷鷹隱約看到,他灰布衣襟的內側,似乎用暗線繡著一個極其微小的、扭曲的蛇形圖案!
幽冥教的人?!他們也在鬼鼠巷?!是在監視情報流通?還是追蹤天狼盟的線索?
冷鷹心中警鈴大作!他不再猶豫,身形加速,徹底沒入幽深的巷道陰影之中。同時,心中意念微動。
肩頭鬥篷下,墨羽小小的腦袋探出,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的灰衣背影!它發出一聲極其輕微、隻有冷鷹能聽懂的特定頻率低鳴,隨即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振翅而起,貼著地下空間凹凸不平的穹頂陰影,向著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冷鷹則在幽暗複雜的巷道中快速穿行,憑借著超凡的方向感和“鷹之瞳”對環境的瞬間記憶,避開混亂的人群和天威府可能的搜查路線,向著墨羽指引的方向追去。
鬼鼠巷深處,光影搖曳,人聲嘈雜。
天威府的呼喝聲,人群的騷動聲,物品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而在這一切混亂之下,一道冰冷的視線,一隻融入陰影的黑鷹,正死死咬住了一條悄然遊走的毒蛇之影!
冷鷹的心沉靜如冰,殺意卻在沸騰。
幽冥教…天狼盟…天威府…
金陵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
而複仇的鷹隼,已悄然潛入了這渾濁的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