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陳再次扶住身體微微晃動的李老,低聲道:“老先生,沒事了,以後他們不會再來了。”
他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李老抬起渾濁的眼睛默默看著他,那裡麵翻湧著驚恐、屈辱、後怕的情緒。
似乎在這沉穩的話語中稍稍平息了一些,但更深沉的悲哀卻如同水底的暗礁,緩緩浮現。
王策劃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對混混的怒火,示意攝像師重新調整機位,燈光也再次聚焦在李老身上。
房間內恢複了拍攝狀態,但氣氛已然不同。
之前的破舊是背景,此刻的破舊卻仿佛帶著血淚的控訴。
“李老,”王策劃的聲音放得格外輕柔,帶著引導的意味。
“剛才您提到了您重新入伍後的經曆……您說,有些孩子,他們沒能等到今天。”
“如果您願意,可以跟我們說說他們嗎?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們的故事。”
房間內陷入了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隻有攝像機鏡頭上的小紅點,像一隻窺探著人間悲喜劇的冰冷眼睛,無聲地記錄著一切。
方才混混們帶來的喧囂與戾氣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又被一種更為深沉、更為慘烈的情緒所取代。
王策劃的問題,像一把鑰匙,輕輕叩開了李老那扇緊鎖著無數痛苦記憶的鐵門。
老人的身體佝僂得更深了,那雙布滿老繭和皺紋的手,無意識地緊緊攥住了膝蓋上破舊的褲料。
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的目光沒有焦點,仿佛穿透了眼前斑駁的牆壁,穿透了窗外那片末世後永恒灰暗的天空。
跌入了那個硝煙與血色交織、希望與絕望並存的遙遠年代。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最終,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如同從破舊風箱中艱難擠出,打破了死寂。
“……是啊,他們沒能等到。”
李老的聲音沙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那時候,在都城外圍,第七號廢墟……命令是,守三天。”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而遙遠,瞳孔深處倒映出的,不再是這間破舊的棚屋,而是斷壁殘垣、焦土硝煙。
“我們班,十二個人。”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有幾個……是娃娃兵。”
“娃娃兵”三個字,他說得極其緩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仿佛僅僅是吐出這幾個字,就需要撕裂某些早已與血肉長在一起的傷疤。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些稚嫩卻過早承擔起戰爭殘酷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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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的那個,他們都叫他豆子,真的就像一顆在焦土裡掙紮求生的、小小的豆子。
個子矮小,身板瘦弱,背著一杆幾乎與他等高的老舊步槍,槍托在奔跑時常常磕碰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張小臉總是黑一道白一道,沾滿了塵土和汗漬。
唯獨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帶著一種與年齡絕不相稱的堅毅,以及一絲被他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對未知危險的恐懼。
豆子是群眾撤離的時候自己和幾個朋友偷偷溜出來的,後來遭遇了異獸襲擊,恰好被李衛國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