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臨時,一名蓬頭青年突然撞開宰相府朱漆大門,在廊下高聲叫嚷著要揭發謀反。
房玄齡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即刻命人將其引入正堂。
燭火搖曳中,青年直勾勾盯著這位白發蒼蒼的國之棟梁:
"我要告的就是司空大人——你!"
堂內空氣瞬間凝固。房玄齡擱下狼毫,忽而輕笑出聲:
"你指名要見本官,卻當庭指控我謀反?莫不是旅途勞頓,神智昏聵?"
青年卻跺腳大喊:
"我沒瘋!就是要告你房玄齡圖謀不軌!"
老宰相眸光微閃,心中警鈴大作。
他深知此事若處理不當,必成政敵攻訐把柄,更可能引發聖心猜忌。
當機立斷下令:
"備快馬,即刻將此人送往洛陽行宮,交由陛下處置!"夜色裡,八百裡加急的馬蹄聲撕破長安的寧靜。
洛陽行宮內,李世民聽聞奏報後神色冷峻,當即揮毫寫下敕令:
"朕隻為此事破例一次,下不為例!"
擲筆時,他望著案頭房玄齡往年所書的《諫伐高麗表》,長歎道:
"玄齡謹慎若此,反遭構陷,足見朝堂暗潮洶湧。"
然而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當大軍抵達洛陽時,兩則噩耗幾乎擊垮這位雄主。
先是運糧使違艇因未勘察河道,致使六百艘滿載糧草的船艦擱淺河汊。
李世民將奏報摔在地上,怒喝:
"斷我糧道,形同謀反!速將違艇、陳師正鎖拿進京,嚴加審訊!"
未等怒火平息,又傳來前太子李承乾病逝乾州的消息。
貞觀十七年那場驚心動魄的太子謀反案仿佛就在昨日,此刻聽到昔日愛子的死訊,李世民踉蹌扶住龍椅,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顧戰事緊急,下令暫停一切軍務,以國公之禮厚葬李承乾,追贈荊州大都督,諡號"湣"。張起靈聽後心中一歎。
夜幕籠罩洛陽城,東宮舊地的燭火卻格外明亮。
長孫無忌與褚遂良相對而坐,壓低聲音交談。
原來糧船擱淺竟是二人設下的局——違艇乃前太子舊部,陳師正與魏王李泰來往密切。"
如今違艇伏法,陳師正下獄,唯有李太黨羽尚存隱患。"
長孫無忌摩挲著腰間玉帶,
"流放之罪可赦,唯有斬草除根,方能保晉王東宮無憂。"
窗外秋風嗚咽,吹得宮燈搖晃不定。
誰也不知道,這場始於長安的鬨劇,終將在高句麗的白山黑水間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而李世民站在洛陽城頭,望著北方陰雲密布的天空,握緊了腰間的佩劍——他既背負著喪子之痛,更肩負著大唐的榮耀與尊嚴,這場遠征,已無退路
洛陽宮城顯仁殿內,檀香嫋嫋。李世民望著階下行禮的玄奘,見他雖麵容清臒,雙目卻透著曆經滄桑後的澄澈,連忙起身相迎:
"法師遠來辛苦!快賜座,就坐朕身側!"宦官搬來繡墩,玄奘雙手合十,徐徐落座。
"聽聞法師遍曆百餘國,跋涉五萬裡,其間險阻重重,究竟如何堅持至今?"
李世民目光灼灼,斟了盞西域葡萄酒推至案前。
玄奘端起青瓷盞輕抿,望著殿外紛飛的銀杏葉,思緒飄回貞觀元年那個饑饉的春天。
"陛下,那年長安大旱,您下詔允百姓出關求生。
貧僧望著餓殍遍野,方知眾生皆苦,唯有西行求取真經,方能普度蒼生。"
玄奘語調平靜,卻難掩眼底的波瀾,
"貧僧帶著十數沙彌出玉門關時,望著身後漸漸縮小的長安城,深深叩拜——那時便知,此去山高水長,歸期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