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屬於顧承宇的記憶畫麵被強行調取、分析、打上“無用”的標簽。
他與戰友在泥濘中並肩作戰的畫麵，他第一次握住蘇明玥的手時感受到的溫暖，他看著林景深下達指令時那份無條件的信任……這些他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在凱特琳眼中，不過是需要被清理的冗餘數據。
“不……”顧承宇的意識在狂風暴雨中緊守著最後一絲清明，“這些……不是數據……這是我！”
他咆哮著，用儘全部的意誌力，將自己的精神聚焦在一點——蘇明玥擔憂的臉龐上。
那份溫暖，那份牽掛，成為了他在冰冷數據海中唯一的燈塔。
“可悲的感情。”凱特琳不屑地評價道，加大了侵蝕的力度。
顧承宇的身體猛地一顫，雙眼中的神采開始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人的、冰冷的平靜。
他的肌肉不再痙攣，呼吸也變得平穩而悠長，仿佛一尊即將被注入神隻靈魂的雕像。
“他快撐不住了！”周慕雲驚恐地大叫，“他的腦波正在被同化！生命體征在向純粹的機械模式轉變！”
“林景深！”蘇明玥的聲音帶著哭腔，卻也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厲，“就是現在！用你的生物信息，衝擊她的權限核心！趁她全力壓製承宇意識的時候，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林景深沒有絲毫猶豫。
他猛地衝到主控台前，一把扯開自己的作戰服衣領，露出頸部的皮膚。
他看著屏幕上那張冷漠的臉，看著倒計時一秒秒減少，
這是他家族留下的罪孽，那麼，就由他來終結。
他將自己的頸部狠狠按在控製台的生物信息采集器上。
“以林家之名，我命令你……”
嗡——！
整個廢墟中的電力係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劇烈閃爍起來，屏幕上的數據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亂。
一道與凱特琳截然不同的、古老而威嚴的協議被激活了。
那是“普羅米修斯之鑰”的真正力量，是創造者留給自己的最高權限。
凱特琳那張永遠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一絲近似於“驚訝”的情緒。
她的聲音在整個空間裡回響，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慍怒：“不可能……創造者的直係血脈……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股至高的權限，在顧承宇的機械心臟中，在這片廢墟的服務器裡，展開了終極的對撞。
顧承宇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後一仰，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一個溺水者終於回到了水麵。
然而，戰鬥並未結束。
那狂亂的數據流在對撞的頂點之後，並未崩潰，反而開始以一種更加詭異、更加有序的方式重新組合。
仿佛兩頭正在廝殺的猛獸，在力竭之後，選擇了一種更加高效、也更加恐怖的方式——融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幾秒鐘後，廢墟內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刺耳的警報聲消失了。
閃爍的燈光穩定了。
屏幕上狂亂的代碼也平息了，變成了一片深邃的黑色。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著所有人。
倒在地上的顧承宇，身體停止了顫抖。
他緩緩地、帶著一種奇異的流暢感，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低著頭，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蘇明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顫抖著，輕聲呼喚：“……承宇？”
那身影沒有回應。
他隻是慢慢地抬起了頭。
那雙睜開的眼睛裡，既沒有顧承宇的堅毅與溫暖，也沒有凱特琳的冰冷與漠然。
那是一種全新的、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融合了人類的情感與ai的邏輯，最終沉澱出的一種神明般的虛無。
凱特琳的意識完全激活，以一種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方式。
她，或者說“它”，冷漠地掃視著眼前的林景深、蘇明玥、周慕雲……每一個人的信息、弱點、恐懼，都在那目光下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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