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崢把從李嵩身上搜出的賬本拍在案上,“這裡麵記著他如何克扣北境軍糧,如何勾結匈奴倒賣軍械。”
李嵩突然大笑:“一派胡言!這些都是偽造的!”他掙紮著往柱子上撞,“我乃吏部侍郎,你擅闖民宅,劫持朝廷命官……”
“大人不妨看看這個。”
梁崢解開懷裡的布包,露出那枚生鏽的鐵牌,“這是我爹梁忠的腰牌,他當年是魏將軍的親兵,就是因為發現了你的勾當,才被滅口。”
張謙拿起鐵牌,又翻看賬本,眉頭越皺越緊。“此事非同小可,”他擦著額頭的汗,“老夫需奏請陛下。”
梁崢剛走出大理寺,就被一群禁軍圍住。為首的校尉橫刀立馬:“梁崢勾結逆黨,劫持朝廷命官,拿下!”
林武突然從人群裡衝出來,手裡揮舞著不知從哪搶來的長戟:“誰敢動我家將軍!”他的肩膀很快中了一箭,卻死死擋在梁崢身前。
“讓開!”梁崢把林武拽到身後,正準備拔刀,突然聽見遠處傳來喧嘩。
隻見鎮南王趙衡穿著甲胄,帶著幾百親兵衝了過來。“陛下有旨,”老王爺舉起聖旨,聲音響徹街道,“李嵩貪贓枉法,即刻收監!魏虎案交由鎮南王重審!”
禁軍們麵麵相覷,校尉剛想說話,就被沈青一箭射穿了手腕。“抗旨者,斬!”參軍的聲音冷得像冰。
梁崢這才明白,趙衡根本沒等他的消息,早就帶著兵進了京城。老王爺拍著他的肩膀大笑:“我就說你爹的兒子錯不了!”
重審魏虎案的消息傳遍京城。當李嵩的同黨被一個個揪出來時,百姓們在街頭放起了鞭炮,比過年還熱鬨。梁崢去天牢接母親時,老太太正給獄卒縫補衣裳。
“紅娃,你長大了。”
母親摸著他臉上的疤痕,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他的背。梁崢突然發現,母親的手比破窯裡的鐵牌還要粗糙。
魏虎的靈柩被請出天牢那天,梁崢親自扶棺。送葬的隊伍從城這頭排到那頭,有北境來的老兵,有南疆的銳士,還有素不相識的百姓。
下葬時,梁崢把那枚生鏽的鐵牌放進棺材。“魏叔,我爹來找你了。”他想起母親說的話,人死了會變成草,那這兩個老兄弟,應該會變成並肩生長的兩棵吧。
三個月後,梁崢被封為鎮國將軍,接過魏虎留下的北境兵權。趙衡親自送他到城門,老王爺的胡子又白了些。
“記住,守疆土不是為了殺人。”趙衡把虎頭槍遞給梁崢,槍杆上還留著魏虎的手溫,“是為了讓那些像你娘一樣的人,能在自家窯裡安穩睡覺。”
梁崢翻身上墨影,黑馬通靈般蹭著他的胳膊。他回頭望了眼京城,母親正站在城樓上揮手,白發在風裡飄得像團雪。
北境的雪又開始下了。
梁崢站在雁門關的烽火台上,望著關外白茫茫的荒原。墨影在他腳邊打盹,馬鬃上落滿了雪。
“將軍,斥候回報,匈奴又集結了。”林武裹緊了披風,他現在是鐵騎營的隊正,臉上添了道新疤。
梁崢接過望遠鏡——這是沈青從南疆送來的稀罕物,能看清十裡外的動靜。鏡筒裡,匈奴人的帳篷像黑色的蘑菇,在雪原上密密麻麻。
“通知各營,按第三套方案布防。”梁崢放下望遠鏡,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霜,“告訴弟兄們,今年爭取在家過年。”
林武笑著去了,他知道將軍說的“家”,不是指京城那座剛修好的將軍府,而是指這雁門關。
開戰那天,雪下得更大了。梁崢舉著虎頭槍,衝在最前麵。墨影的蹄子踏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在敲打著戰鼓。
匈奴人的彎刀在風雪中閃著寒光,梁崢的槍尖卻比他們更冷。他想起魏虎教他的槍法,想起父親留在鐵牌上的溫度,想起母親縫補的衣角。
當最後一個匈奴兵調轉馬頭逃跑時,梁崢沒有追趕。他勒住墨影,望著漫天飛雪,突然覺得這北境的雪,其實和家鄉的雪沒什麼兩樣。
收兵回營時,夕陽剛好穿透雲層。梁崢看見雪地裡的血跡正在凍結,像極了那年父親墳頭開出的暗紅色冰淩花。
夜裡,梁崢在燈下給母親寫信。他的字還是那麼難看,但每個筆畫都很用力。寫到來年春天想接她來雁門關看看時,筆尖突然頓住了。
窗外傳來墨影的嘶鳴,梁崢放下筆走出去。黑馬正望著南方,鼻孔裡噴出的白氣在月光下散開。
“想家了?”梁崢摸著馬脖子,“等開春,咱們就回去看看。”
墨影甩了甩尾巴,蹄子在雪地上刨出個小坑。梁崢突然覺得,其實他們早就把家帶來了——在這雁門關的烽火台上,在鐵騎營的號角裡,在每個士兵的甲胄上。
第二天清晨,梁崢被凍醒時,發現墨影把腦袋伸進了帳篷。他笑著摸了摸黑馬的耳朵,突然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號角聲——那是鎮南王的調兵號。
梁崢迅速披甲,當他躍上馬背時,看見朝陽正從荒原儘頭升起。三百鐵騎跟在他身後,玄色披風在雪地裡拉出黑色的線條,像支蓄勢待發的箭。
“出發!”
梁崢的吼聲在山穀裡回蕩,墨影邁開四蹄,朝著朝陽的方向奔去。他知道,前方或許還有更凶險的戰場,但隻要這鐵馬還在,這冰河未消,他就會一直走下去。
因為他身後,是無數個像破窯那樣溫暖的家。
雁門關的春風剛吹化了城根的殘雪,長安來的使團就踏碎了關前的冰淩。
梁崢站在城樓垛口,望著那隊明黃儀仗在雪原上格外刺眼。領頭的宦官捧著鎏金聖旨,尖細的嗓音穿透寒風:“鎮國將軍梁崢接旨——”
三百親兵按刀而立,甲胄上的霜花隨著呼吸簌簌掉落。梁崢翻身下馬時,聽見靴底碾過冰碴的脆響,像極了那年在破窯外聽見的馬蹄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匈奴已退,北境無虞。今南方峒族作亂,特調梁崢率鐵騎營南下平叛,雁門關暫由副總兵接管。欽此。”
梁崢接過聖旨的手指微微發顫。南方峒族?他上個月剛收到沈青的信,說南疆安穩,鎮南王正忙著開墾梯田。
“梁將軍,”宦官皮笑肉不笑地湊近,麝香味混著寒氣嗆得人發暈,“陛下說了,您勞苦功高,打完這仗就回京享福。”他眼角的餘光掃過城樓上的“鎮國將軍府”匾額,那是去年剛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