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狠,攥著錘柄的手卻在微微發顫。
想起白天那小子像泥鰍似的滑不溜丟,槍尖總往他破綻處鑽,後背就冒冷汗。
柳強摸著下巴冷笑,牙咬得咯吱響:“要不是怕動靜太大,驚動了雲天府鄧家,咱們早把那小子剁成肉醬喂狗了!”
他往帳門瞥了眼,聲音壓得更低,“依我看,這小子就是虛張聲勢,想引咱們出去好下手。”
嘴上說得篤定,心裡卻直打鼓。
那小白臉的身法詭異得很,槍尖刁鑽,真硬碰硬,他未必討得著好。
劉美美往指尖塗著蔻丹,指甲蓋紅得像血,嗤笑道:“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仗著雲家的名頭裝腔作勢罷了。真要打起來,我淬毒的銀針保管讓他哭爹喊娘。”
話未落,指尖的蔻丹蹭到了袖口,她慌忙去擦,卻越擦越花。
想起白天那小子輕描淡寫挑飛她銀針的模樣,指尖就發涼。
“那你去會會他?”
孟昶突然轉頭,眼神裡帶著點挑釁,“五妹的銀針那麼厲害,定能讓他跪地求饒。”
劉美美立刻翻了個白眼:“三哥這話就沒意思了。我一個女兒家,哪比得上三哥神力?再說了,那小子滑不溜丟的,三哥你追得上,我可追不上。”
“四弟足智多謀,”
孟昶又把話頭拋給柳強,“不如你帶一隊弟兄出去瞧瞧?”
柳強臉一沉:“三哥這話就錯了。我看還是三哥親自去最合適。你那雙錘砸下去,管他什麼小白臉,都得變成肉餅。”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個個誇得彼此比誰都勇,卻誰也不肯挪步。
帳內的燭火晃得更急,把他們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幾隻鬥架的公雞,看著凶狠,卻隻敢原地撲騰。
“吵夠了?”
雷嘯天突然“咚”的一聲,鬼頭刀往案幾上一躲,刀身嵌進木頭半寸深。
孟昶脖子一梗,還想嘴硬,卻被雷嘯天冷冷一瞥,把話咽了回去。
雷嘯天掃過三人,最後看向錢通:“二弟,你帶一隊人去寨門看看。彆讓人把咱們的臉麵踩進泥裡。”
雷嘯天的話音剛落,錢通撥算盤的手就僵住了。
他攥著算盤珠子,心裡頭跟揣了隻亂撞的兔子。
這三個平日裡搶功最積極的貨色,今兒個卻像被針紮了似的往後縮,傻子都能看出不對勁!
若真是好對付的角色,他們早舉著家夥爭著出去耀武揚威了,哪會磨磨蹭蹭推來推去?
錢通後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淌,要是自己真出去對付“小白臉”,到時候在弟兄們麵前丟了臉麵是小,丟了性命才是大!
他嘴唇哆嗦著,半天擠不出句完整話:“大哥,這……這黑燈瞎火的,霧又這麼大,出去怕是……”
“怕什麼?”
雷嘯天眉峰一挑,鬼頭刀在案幾上又磕了一下,“帶足人手,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咱們黑風寨撒野。”
錢通還想再勸,孟昶卻在一旁煽風:“二當家,大哥的話你也敢不聽?再說了,有五十弟兄跟著,那小白臉就算帶了人,也得掂量掂量!”
他嘴上說得豪邁,心裡卻巴不得錢通能和那“小白臉”鬥個你死我活。
柳強也跟著點頭:“二當家放心去,咱們在帳裡候著消息,真要是動起手來,弟兄們立刻支援!”
錢通被架得下不來台,隻能哭喪著臉應道:“行,我去會會那小子。”
他剛挪到帳門口,還沒來得及掀簾,寨子裡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帳頂的塵土簌簌往下掉,燭火猛地晃了晃,差點熄滅。
“什麼動靜?”雷嘯天猛地站起身,鬼頭刀瞬間出鞘,寒光在帳內一閃。
孟昶和柳強也慌了神,剛還嘴硬的氣勢蕩然無存。
劉美美攥著袖口,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這聲響不是從寨門方向來的,倒像是……兵器倉庫那邊!
帳外瞬間炸開了鍋,土匪們的尖叫、哭嚎、兵器碰撞聲混在一起,像被捅了的馬蜂窩。
有個小匪連滾帶爬衝進帳,臉嚇得慘白:“大當家!不好了!兵器倉庫……倉庫炸了!火都竄上天了!”
“什麼?!”雷嘯天眼睛一瞪,一腳踹翻了案幾,茶盞、賬本散落一地,“怎麼會炸?”
錢通早忘了去寨門查看的事,腿肚子轉著圈打戰:“大哥,是……是中了埋伏?”
這聲響正是溫長寧的手筆。
方才收到孟村百姓轉移成功的信號,溫長寧的火折子便在軍械庫亮起。
火星子“滋滋”舔舐著空氣,她旋身掠出倉庫,剛躍上馬廄的矮牆,身後就炸開“轟隆”巨響,火藥桶掀飛了屋頂,火星混著濃煙衝上夜空。
她足尖一點簷角,紅纓槍在霧裡劃出冷光,如離弦之箭般射向寨門方向。
孫長柱和王宇正拎著銅鑼在老槐樹下張望,見她身影從霧裡躍出,慌忙迎上來。
“走。”
溫長寧單字落地,紅纓槍往雲天府方向一揚,“去演完這場戲。”
“走?這就走了?”孫長柱攥著鐮刀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牛眼瞪得滾圓,“溫小哥!你憑啥不帶俺進去?剛才爆炸聲那麼大,正好趁亂劈了孟昶那狗東西!俺爹的仇……”
“嗯。”
溫長寧轉頭看他,眼底映著遠處的火光,語氣裡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涼,“你儘管進去試試,看是你的鐮刀硬,還是他的錘子快。昨兒個在馬車旁,是誰被那矮子一腳踹得噴血?”
孫長柱脖子一梗,剛要反駁,卻被她眼神裡的銳氣壓得沒了聲。
想起孟昶那雙比腦袋還大的錘子,想起自己胸口至今還隱隱作痛的傷,攥著鐮刀的手慢慢鬆了勁,蔫頭耷腦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長柱莫急。”
王宇上前一步,撫著胡須讚許點頭,眼底卻藏著幾分深思,“方才那幾聲響動,已讓黑風寨亂成了一鍋粥。”
“這群匪類本就心性暴戾,此刻定是紅了眼要尋仇。若是他們真敢衝著‘雲家’的名頭殺去雲天府……”
他頓了頓,聲音裡添了幾分篤定:“雲天府有鎮東將軍的宗族在,兵力雄厚,豈會容他們撒野?”
“到那時不用咱們動手,黑風寨自會撞上鐵板。彆說一個孟昶,整個寨子的匪患,怕是都能一鍋端了!”
孫長柱喉結滾動著,終究沒再強嘴。
他雖憨直,卻也明白王宇的話在理,隻是想到爹死在孟昶錘下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狠狠啐了口,悶聲跟了上去,腳步重重踩在霧裡,濺起細碎的泥點。
三人身影很快隱入濃霧,身後黑風寨的火光與哭喊,漸漸被黑霧吞得隻剩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