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懸浮在絕對的虛空墳場。塵埃之海的星塵濃霧被無形的力場排開,形成一個巨大的、死寂的球形空間。空間的三極,如同宇宙棋盤上三枚致命的棋子,散發著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窒息的威壓。
一極,是傷痕累累、瀕臨解體的破曉號。艦體裝甲扭曲破裂,多處閃爍著不祥的電火花,引擎熄火,如同擱淺的金屬巨鯨。艦橋內,幸存的船員蜷縮在狼藉之中,每一個微弱的呼吸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艦長席上那個端坐的身影——卡西姆,或者說,那占據了他軀殼的存在。
他不再是人類,而是一個行走的混沌源點。皮膚下流淌著雜色與暗銀交織的光芒,如同沸騰的熔岩河。左眼的混沌漩渦吞噬光線,無數記憶碎片在其中沉浮、湮滅;右眼的暗銀深淵燃燒著純粹的毀滅意誌,冰冷地倒映著整個戰場。
那股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的混沌威壓,沉重得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靈魂上,帶來一種源自存在本能的、想要逃離或臣服的顫栗。他是一顆不穩定的恒星,隨時可能坍縮或爆發,將周圍的一切拖入混沌的深淵。
第二極,是第七方舟。那顆中央的暗銀巨眼,表麵縱橫交錯的雜色裂痕如同未愈的傷疤,粘稠的暗銀漿液從裂縫中緩緩滲出。然而,深邃的黑暗漩渦已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貪婪、更加專注地鎖定著破曉號的艦橋,鎖定著卡西姆。
艦體表麵其他巨眼的光芒明滅不定,透露出一種被重創後的暴怒和一種…近乎病態的渴求。它像一頭被劇毒反噬卻更加瘋狂的饕餮,死死盯著那唯一能緩解它痛苦、滿足它貪婪的“解藥”——卡西姆體內的混沌源點。低沉的、混亂的嗡鳴如同億萬隻饑餓的蟲豸在啃噬空間,持續折磨著破曉號上每一個脆弱的神經。
第三極,是喉中之城。那座由冰冷幾何構成的龐大結構體,此刻如同一個染上了瘟疫的精密儀器。宏偉的多麵體表麵,原本純粹流動的銀灰色光流變得凝滯、黯淡,如同凝固的血液。
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色“邏輯汙血”紋路,在幾何結構的表麵蔓延、滲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朽壞氣息。它依舊在震顫,但節奏混亂而痛苦,每一次震顫都讓外圍那些被“格式化”的殘骸帶發生更劇烈的軌道偏移和碰撞。
無數幾何結構如同複眼般微微調整角度,冰冷的“視線”穿透虛空,聚焦在破曉號,聚焦在卡西姆身上。那目光中,不再僅僅是冰冷的觀察和邏輯裁定,更增添了一種被褻瀆後的、至高無上的邏輯層麵的憎恨!正是這個“低熵載體”核心節點,釋放出的混沌瘟疫,汙染了它絕對秩序的聖殿!無形的空間拓撲場雖然崩潰,但一種更加龐大、更加冰冷、帶著修複與淨化意圖的邏輯力場正在喉中之城的核心區域醞釀、凝聚,如同即將降下的審判之錘。
死寂。絕對的死寂。隻有第七方舟的低沉嗡鳴如同背景噪音,和喉中之城結構受損發出的、沉悶的金屬呻吟。三股無形的、代表宇宙不同終極法則的力量在虛空中無聲地碰撞、角力,將破曉號死死釘在這片絕境的十字路口。
阿貝爾癱在座椅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他看著卡西姆那非人的背影,感受著烙印上殘留的、被強行抽取後的空虛感和如同瓷器般遍布裂痕的灼痛。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掙脫了邏輯囚籠,卻落入了更深的、由混沌與腐化構成的深淵。指揮官…已經不再是他們的指揮官了。那個曾經帶領他們穿越絕望星海的男人,此刻隻剩下一個被混沌占據的空殼。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個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信號,如同風中殘燭,突然在破曉號殘破的通訊陣列中閃爍起來!
“嘶…沙沙…這裡是…沙沙…第七方舟…意誌熔爐…核心…沙沙…殘餘…共鳴…請求…回應…沙沙…”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淹沒,充滿了雜音和乾擾,卻如同驚雷般在阿貝爾和所有幸存烙印者的腦海中炸響!
第七方舟?意誌熔爐殘餘?共鳴?
阿貝爾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通訊屏幕。那信號來源…赫然指向那座被歸墟徹底腐化、布滿暗銀巨眼的恐怖方舟!但這聲音…不是歸墟那混亂的億萬重低語!它雖然破碎、斷續,卻帶著一種…屬於人類的、熟悉的悲愴與決絕!
是瑞恩?是那些在方舟陷落前,將自己最後的意誌投入熔爐引爆的英靈?他們的意誌碎片,竟然沒有被歸墟徹底吞噬?而是在熔爐的殘骸深處,如同不滅的星火般艱難存續?此刻,感應到破曉號的絕境,感應到卡西姆體內那源於他們犧牲的熾白印記正被混沌與腐化吞噬,他們發出了最後的呼喚?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阿貝爾絕望的陰霾!他看向卡西姆。卡西姆似乎也捕捉到了這微弱的信號。他那雙非人的異瞳微微轉動了一下,左眼的混沌漩渦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擾動,右眼的暗銀光芒也閃爍了一瞬。但隨即,更深的漠然與混亂覆蓋上來,仿佛那信號隻是投入深潭的一顆小石子。
“指揮官!”阿貝爾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嘶啞如同破鑼,“聽到了嗎?是他們!瑞恩!方舟的兄弟們!他們還在!在方舟裡麵!他們需要你!需要你…回來!”
這聲嘶喊,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卡西姆的身體微微一震!皮膚下流淌的光芒驟然變得狂暴!左眼的混沌漩渦加速旋轉,無數記憶碎片——瑞恩瀕死的眼神、意誌熔爐引爆的熾光、第七方舟陷落時的烈焰——如同被狂風吹起的灰燼,在其中瘋狂翻湧、碰撞!右眼的暗銀光芒則猛地收縮,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散發出冰冷的殺意!
“殘響…餘燼…乾擾…”那個混合了多重聲線的冰冷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不耐與混亂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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