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卯時,晨光初照,汴京貢院外人聲鼎沸,擁擠得仿佛《清明上河圖》裡的場景活了過來。
大街小巷的人都朝著貢院湧來,隻為第一時間知曉會試結果。
染墨在人群中努力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著,發髻上不知不覺沾滿了飄落的槐花,卻渾然未覺。
他一邊看,一邊咋咋呼呼地對身旁的陳太初說道:“公子您瞧!東牆下那幾個舉子,竟把香案都擺到禦溝邊了——呀!供的怎是糖捏的文曲星?”
陳太初手裡緊緊攥著油紙包的薄荷糖,此刻,他嘴裡雖含著糖,可齒間的甜意卻怎麼也壓不住內心的心悸。
這場會試對他意義非凡,一路曆經無數波折,他怎能不緊張?
就在這時,忽聽人群一陣騷亂,如波浪般向兩邊分開。
隻見一隊禁軍手持長戟,神色威嚴,護衛著禮部官吏登上了高高的雲台。
眾人見狀,紛紛屏息凝神,貢院外瞬間安靜下來,隻聽得見微風吹過,槐花飄落的簌簌聲。
突然,人群中王大郎梗著脖子,用儘全身力氣大喝一聲:“放榜了!”這一聲如同驚雷炸響,震得周圍的人耳朵嗡嗡作響,連枝頭的槐花也簌簌如雨般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投向雲台,那即將揭曉命運的地方,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期待、緊張與不安。
陳太初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無論結果如何,都將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緋袍禮官緩緩展開黃綾,那明晃晃的日頭,好似有意一般,恰好正照在“陳太初”三字上。
這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隨後,染墨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公子…中了,二甲第七!”聲音尖銳,仿佛要衝破雲霄。
陳太初隻感覺喉頭一甜,嘴裡的薄荷糖不知何時已被嚼碎在舌尖,伴隨著一絲血腥氣,他才驚覺自己竟因太過激動,咬破了腮肉。
陳太初心中五味雜陳,有高中的喜悅,又有些無奈,又是第七,看來這輩子要跟七卯上了。
然而,還未等他從這複雜的情緒中緩過神來,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聲音清脆而密集,仿佛急雨敲打著地麵。隻見定王府侍衛奮力擠到驢車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恭敬說道:“殿下命我送這個賀禮。”說罷,雙手遞上一個錦盒。
陳太初接過錦盒,緩緩打開,隻見盒中七枚鎏金活字排成北鬥狀,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耀,華貴異常。
還未等他細想,就看到宋朝著名的一幕。
話說大宋朝每到新科進士開榜那日,貢院外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如果你有幸成為其中一員,便可目睹宋朝特有的“拉郎配”場景。
由於殿試通常不黜落考生,隻要上榜的貢士在君前無不當言行,那便是板上釘釘的進士。如此一來,汴梁城的高門大戶們都瞅準了這個時機,紛紛出動,隻為能搶到一個才俊佳婿。
街道上,各家的家丁、丫鬟們簇擁著自家的主子,眼睛緊緊盯著那些新晉貢士,一旦瞅準目標,便如餓虎撲食般衝上前去。
有那心急的,直接開口便問貢士的家世、學問,更有甚者,當場就許下豐厚的嫁妝,隻求能與貢士結成秦晉之好。整個場麵,混亂不堪卻又充滿了彆樣的熱鬨。
陳太初此刻正坐在車內,透過車窗縫隙看著外麵這混亂的一幕,心中暗自慶幸。
趙明玉早就料到會有如此場景,所以千叮嚀萬囑咐,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要露麵。她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若是陳太初被彆家搶了去,那他們可就沒辦法成親了。
陳太初想到趙明玉那嬌嗔的模樣,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陳太初在歸途中經過蔡京彆院。隻見那烏頭門內,轉出一位身著藍袍的管家,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朝著陳太初說道:“太師有賀禮相贈。”說罷,便有小廝捧上一個湘竹盒。
陳太初心中警惕頓生,但仍神色鎮定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隻見盒內七塊青石下壓著一本《三經新義》。隨意翻開書頁,卻見每頁上“王安石”的名字皆被糖漬塗改作“蔡京”,這明目張膽的篡改,讓陳太初心中一陣厭惡。
“晚生惶恐。”陳太初冷冷說道,隨即將那幾塊糖石一把抓起,用力投入汴河之中。隻聽“噗通”幾聲,糖石入水,濺起一圈圈漣漪,將水中陳太初與蔡京彆院的倒影都蕩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