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五年四月初一,寅時三刻的紫宸殿,沉浸在如縷如絲的龍涎香霧之中。那龍涎香的芬芳,絲絲縷縷地纏繞在殿內的每一處角落,仿佛要將這莊嚴的宮殿都染上一層神秘而尊貴的氣息。
三百張紫檀案幾如星辰般排列在青磚墁地上,每一張案幾都打磨得光滑如鏡,泛著深沉而內斂的光澤。案幾之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在琉璃宮燈的映照下,散發著古樸的韻味。蟠龍藻井之下,十二盞琉璃宮燈垂下,柔和而明亮的燈光,將禦座前鎏金香爐中嫋嫋升起的煙氣,映照成形態各異的遊龍狀,如夢如幻,仿佛那遊龍隨時都會破壁而出。
陳太初跪坐於丙列第七席,他身著素色儒袍,神色沉靜,然而微微跳動的眼角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一絲緊張。他的餘光不經意間瞥見蔡京蟒袍上的蹙金線雲紋正隨著那老相國的呼吸微微起伏。蔡京立在禦階左側,宛如一條盤踞的蟠龍,不怒自威。那蟒袍上的金線,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似在無聲地訴說著這位權相的威嚴與權勢。
卯時銅漏驟然響起,清脆而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仿佛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殿前都指揮使高俅身著戎裝,步伐沉穩地走上前,雙手高高捧出黃綾題匣。匣身之上,金線繡著繁複的花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彰顯著皇家的尊貴與威嚴。
徽宗皇帝端坐在禦座之上,神色慵懶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手持玉柄麈尾,輕輕一點,內侍省押班梁師成便會意地展開手中的書卷,高聲誦讀:“策問:論錢荒、田弊、軍冗之困,何以解之?”那聲音高亢激昂,如洪鐘般在殿內回蕩,聲波撞上殿柱間懸垂的玉磬,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得簷角的銅鈴也齊齊顫動,仿佛在為這關乎天下民生的重大策問而鳴響。
陳太初聽到這策問,心中一凜。錢荒、田弊、軍冗,這每一個問題,都是如今大宋王朝麵臨的嚴峻困境。錢荒使得市場流通不暢,百姓生活困苦;田弊導致土地兼並嚴重,農民流離失所;軍冗則讓國家財政不堪重負,軍隊戰鬥力低下。這三大難題,如三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大宋王朝喘不過氣來。而如今,皇帝將這難題擺在了眾人麵前,便是希望能有人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之策。
陳太初微微皺眉,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自己在民間遊曆所見的種種景象。在那偏遠的鄉村,百姓們因錢荒而難以進行正常的交易,許多小本生意被迫關門;大片肥沃的農田被豪強兼並,農民們隻能淪為佃戶,辛苦勞作一年,所得卻寥寥無幾;而在邊境的軍營中,士兵數量眾多,卻缺乏訓練,武器裝備陳舊,毫無戰鬥力可言。
他深知,要解決這些問題,絕非易事。但他心中燃起一股熱血,他渴望能為這搖搖欲墜的大宋王朝找到一線生機,能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他抬頭望向禦座上的徽宗皇帝,又看了看周圍或沉思或慌亂的眾人,暗暗握緊了拳頭,在心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在這場策問中,提出自己的見解。
殿試的宮殿內,氣氛莊嚴肅穆。陳太初端坐在桌案前,麵前鋪展著珍貴的澄心堂紙,手中毛筆蘸著鬆煙墨,那墨汁在紙上緩緩洇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墨香。袖中的糖膠凝就的活字圖譜仿佛也感受到了此刻的緊張,竟微微發燙。
陳太初深吸一口氣,提筆破題:“臣聞治國如製糖,火候失宜則苦,火候得中則甘——”他的筆鋒沉穩而堅定,在這安靜的殿內,仿佛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話語落罷,筆鋒陡然一轉,變得鋒銳無比,“今三冗之弊,非患在冗,而在不公!”
當筆鋒掃過“田弊”這一論題時,陳太初的思緒如潮水般翻湧。開德府老農那攥著死契的枯瘦之手,仿佛就在他眼前晃動,那手上的青筋與老繭,訴說著生活的艱辛與無奈。而在糖坊蒸騰的熱氣裡,三百佃戶改簽雇契時臉上綻放的笑紋,又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與改變。
他的筆端不停,繼續寫道:“當仿泉府遺製,設‘職田糖引’,以商補農......”隨著他的書寫,墨跡漸漸滲入紙背。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紙背竟將《青苗法十弊》的舊稿顯影。這舊稿的出現,讓陳太初心中一凜。他深知,在這殿試的關鍵時刻,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這舊稿的顯影,究竟是偶然,還是有人故意為之?若是被考官看到,又會如何解讀?
一切終究是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紙是宮廷的紙,墨是宮廷得墨,就連吃食都是禦膳,就算有什麼貓膩,也不是我一個考生所能決定的。
陳太初第七個交卷,離交卷的時間還有一刻鐘,這都屬於快的。
徽宗手持陳太初的策論,正看得入神,手忽地一頓。那策論在龍案上緩緩鋪展,恰似一幅精美的糖畫。“錢荒如沸糖溢釜,堵不如疏。請鑄‘糖引通寶’,以市舶司歲入為質……”徽宗輕聲念著,神色專注。朱筆在“通寶”二字上不停打旋,似在思索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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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糖引通寶’!”徽宗微微一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旁的蔡京冠纓都微微顫動。高俅見狀,趕忙俯身,在徽宗耳邊低語:“此子前日獻活字版《道德經》,竟將‘道法自然’印作‘糖法自然’……”
君臣對視間,滿殿原本濃鬱的墨香中,忽然混入了雪魄糖的清甜氣息。這股清甜,在這莊嚴肅穆的宮殿內,顯得格外突兀,卻又莫名讓人覺得奇妙。
徽宗看完試卷後,並沒有挑出來,而是和其他卷放到一塊,這把之後閱卷的大臣給憋屈的不行!“官家您是看過了,我們還沒看呢!你這把他丟進三百份考卷裡不是讓我們猜嗎!”
從剛才官家的笑容來看,這卷子好像很符合他的心意,應該是第一,但是我們晚上弄錯了可怎麼辦!
蔡京心中暗自警惕,他深知陳太初此舉定會引起徽宗的興趣,而陳太初一直與自己作對,這無疑對他不利。他微微眯起眼睛,思索著如何借此機會打壓陳太初。
高俅則神色複雜,他與陳太初也有過一些交集,深知這年輕人膽大心細,才華橫溢。此次殿試,陳太初拿出這樣的策論,背後怕是有著更深的謀劃。
陳太初此刻在殿外,對殿內的情況一無所知。他焦急地等待著結果,心中默默祈禱自己能順利通過殿試。然而,他不知道,因為這份策論,自己已經再次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一場圍繞著他的風暴,正在殿內悄然醞釀。
當全部試卷都收拾完畢,所有考生都在宮殿外麵等候,徽宗皇帝又叫了幾個考生進入問對。
申時,殘陽如血,將殿柱上的蟠龍染得一片殷紅,整個宮殿都籠罩在這略帶幾分凝重的餘暉之中。陳太初獨自站在禦階之下,神色坦然卻又不失恭敬。徽宗坐在龍椅之上,手中把玩著鎏金糖匣,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陳太初身上,開口問道:“卿策論言‘以糖引田’,莫不是要朕拿糖霜換土地?”
陳太初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與徽宗對視,從容答道:“臣嘗見糖霜入藥,量少可止咳,過量則傷脾。”說著,他恭敬地奉上一本糖漬《周禮》,繼續說道,“今兼並之害,恰似糖積於腑,日積月累,已傷國本,當徐徐導之——”
“哦,徐徐導之——,怎麼導法?仔細說一下。”趙佶說道。
“官家所問,學生不敢藏私。”
陳太初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緩緩開口道:“官家,您可知道我大宋開國之時,人口究竟有多少?田畝又有多少呢?”他稍作停頓,接著說道,“而如今,這兩個數字又變成了多少呢?”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蘊含著無儘的深意。在這一刻,他將之前給定王說過的那些內容,仔細地篩選了一番,剔除了一些可能會引起敏感的部分,然後用一種更為溫和、委婉的方式,向徽宗複述了一遍。
暮鼓聲在此時悠悠響起,回蕩在宮殿之中,仿佛是這場暗流湧動的交鋒的背景音。蔡京站在一旁,蟒袍下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碎了手中的糖丸,心中滿是對陳太初的嫉恨與忌憚。他深知,陳太初此舉必定會讓徽宗對其更加另眼相看,而這對自己的勢力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殿外,槐影婆娑,微風吹過,枝葉搖曳的姿態,恰似三百份活字考卷正被謄錄官小心翼翼地封存。那些考卷,承載著眾多舉子的夢想,也見證著這場會試中種種不為人知的風雲變幻。而陳太初,無疑是這風雲變幻的中心人物。
在皇宮門口,一群剛剛通過科舉考試成為貢士的人正興高采烈地走出宮門。而陳太初卻被留中了,這說明他被皇帝看中了。
人就是這樣,在一樣的起點上,你可以混的好,但是不能比我好,這讓每個人的心中都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儘管如此,這股酸楚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對於這些新科貢士來說,更重要的是幾天後在東華門的唱名儀式。那將是他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時刻,也是他們多年努力的最終見證。
在期待與緊張交織的心情中,貢士們紛紛離去,各自準備著迎接那即將到來的榮耀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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