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皆是天色尚未破曉,黑暗還籠罩著大地,軍器坊內卻早已是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陳太初身著厚棉袍,挺立在校場高台之上,寒風吹過,他嗬出的白氣與炮口蒸騰而起的硝煙迅速交融在一起,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趙鼎雙手捧著《營造法式》,在一旁皺著眉頭來回踱步,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焦慮與審視;
李元弼則蜷縮在炭盆旁邊,一雙凍得發紅的手在算盤上撥弄著珠子,發出清脆的聲響,今日這場攻城炮改良後的首次試射,讓三人心思各異,各有盤算。
“第十三次試炮!”陳太初揮動手中令旗,高聲喊道。
匠人們迅速行動起來,小心翼翼地將青銅炮身架穩,然後熟練地填入鐵彈和火藥。
這尊新炮與舊式相比,重量減輕了三成,管壁也特意削薄了兩分,其目的就是為了讓西軍在野戰過程中能夠更加快速地進行架設,提升作戰機動性。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鐵彈如流星般劃過半空,然而,最終卻在三百步外炸出了一個淺淺的坑。
炮膛也在這一刻驟然開裂,青煙裹挾著刺鼻的硫磺味迅速彌散開來,彌漫在整個校場上空。
“又炸了!”李元弼氣得猛地摔了手中的算盤,怒聲說道,“這月都已經報廢了六門炮!按照工部的定例,損耗超過三成可是要問罪的!”
他的臉上滿是憤怒與擔憂,畢竟這關係到他自身的利益和責任。
趙鼎也翻著手中的《營造法式》,指著其中的條目,聲色俱厲地說道:“朝廷明令規定,青銅炮管的壁厚必須達到三寸七分。
你卻非要擅自減到三寸,炸膛自然是遲早的事情!”趙鼎以朝廷規定為依據,對陳太初的行為提出了嚴厲指責。
陳太初聽聞,氣憤地踹了一腳開裂的炮管,大聲反駁道:“西軍上個月攻打太原的時候,舊炮太過沉重,挪動起來極為困難,還沒推到城下,就已經累死了二十個民夫!壁厚減少兩分,射程就能增加百步——這麼簡單的賬怎麼就算不清呢?”陳太初說。
“射程再遠,炸膛傷人又有什麼用?”李元弼撿起算盤,繼續說道,“一門炮耗費銅八百斤,工錢三十貫,連著報廢六門,那可就是五千貫打了水漂啊!
戶部年底查賬,咱們誰都脫不了乾係!”李元弼更在意的是經濟損失和可能麵臨的問責,他與陳太初的出發點截然不同。
麵對兩人的質疑,陳太初沒有退縮,他迅速抓起炭筆,在青石板上快速地演算起來。
“管壁變薄雖然更加輕便,但受熱後容易開裂。
如果在炮身纏上浸水的麻繩來降溫,或許就能撐過二十炮而不炸膛。”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三人最終各退一步。
次日清晨,經過一夜的奮戰,新炮終於纏滿了浸透井水的麻繩。
從辰時到申時,炮聲斷斷續續地響了十九次。
每射出一發炮彈,匠人們便立刻潑水為炮身降溫,趙鼎則仔細地測量炮管壁厚,李元弼在一旁認真記錄著各項損耗數據。
“第二十炮!”陳太初親自上前點火。
隻見鐵彈呼嘯著飛了出去,精準地砸穿了五百步外的土牆,炮身緩緩升起嫋嫋青煙,管壁僅僅微微發紅,試炮成功了!
“成了!”匠人們激動地歡呼雀躍起來,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李元弼看著手中的賬冊,苦笑著說道:“二十炮就耗費了千斤銅,這都頂得上三門舊炮了。
這買賣可真是虧得很啊!”雖然試炮成功,但李元弼依舊心疼著巨大的耗費。
“西軍要的是能翻山越嶺的輕炮,可不是蹲在城頭一動不動的鐵疙瘩。”
陳太初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煙灰,堅定地說道。
“今日起,就按照這個製式抓緊趕工,月底前必須給潼關送去三十門!”
二月廿八,最後一批攻城炮終於裝車北上。
趙鼎捧著批文,長歎一聲說道:“總算是能交差了。
按照樞密院的調令,今後軍器製造的所有事務都要悉數移交京城軍器監,咱們這個攤子今天就算是散了。”
隨著這道調令的下達,他們在軍器坊的使命也宣告結束。
李元弼一邊扒拉著算盤珠,一邊說道:“京城那幫人向來習慣克扣工料,如果按照《營造法式》死守三寸七分的壁厚,造出來的炮肯定笨得像石碾子一樣,西軍怕是又要罵娘了。”
他對京城軍器監的製造方式表示擔憂,深知這可能會影響到西軍的作戰裝備。
陳太初望著遠去的車隊,忽然說道:“我已經把炮身纏麻繩的法子寫成條陳,附在了移交文書裡。至於京城那邊用不用……”
他冷笑一聲,接著道,“等童貫的親兵被自家火炮壓斷腿,他們自然就會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陳太初雖然已經移交了事務,但對於軍器製造的後續發展依舊有著自己的判斷和無奈。
三月,暮雨紛紛,潼關傳來的捷報傳入京城。
西軍借助陳太初改良的輕炮之利,勢如破竹,連續攻破了西夏的三座軍寨。
童貫在朝堂上滿麵紅光,得意洋洋,然而對於陳太初的條陳卻隻字未提,仿佛這一切的勝利與陳太初毫無關係。
與此同時,軍器監按照舊例製造火炮,新到的三十門重炮果然如李元弼所擔憂的那樣,滯留在關隘,根本無法滿足西軍作戰的機動性需求,氣得西軍統領破口大罵。
喜歡宋朝的脊梁請大家收藏:()宋朝的脊梁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