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冶鎮的冬夜,被一層刺鼻的硫磺味緊緊包裹著。
十二座冶鐵爐熊熊燃燒,火光衝天,將整個城牆映照成詭異的暗紅色。
在這火光的映照下,流民軍工匠們正奮力掄錘,那清脆的叮當聲,混合著監工皮鞭抽打的聲響,從戌時一直持續到子時,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蕩不絕。
城牆的箭樓上,守將高虎臣裹緊了身上那件從遼商手中用三百斤精鐵換來的遼國狐裘,試圖抵禦這冬夜的嚴寒。
他眯著眼睛,望向城外漆黑如墨的曠野,眼神中透著警惕與不安。
然而,他卻絲毫不知,在三裡外的土坡後麵,張猛正舉著單筒千裡鏡,仔細地數著牆頭巡哨的火把間隔。
“戌時三刻換崗,南牆第三烽火台缺了兩人。”
張猛舔了舔被北風吹得乾裂的嘴唇,一邊說著,一邊在羊皮紙上用炭筆迅速勾畫出防線的缺口。
在他身後,三十名跳蕩兵正忙碌地用糖膠將蘆花粘在皮甲上。
遠遠望去,這些士兵與枯黃的草地融為一體,宛如大自然的一部分,很難被察覺。
而在更遠處的溝壑中,趙虎正帶領著眾人小心翼翼地拆卸虎蹲炮。這些威力巨大的鐵鑄凶器,被巧妙地分拆成炮管、支架、輪軸等部件,然後裹上茅草,偽裝成普通的運柴車,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發揮它們的威力。
“硫磺煙障備妥了?”張猛壓低聲音問副手。
親兵輕輕拍了拍腰間鼓脹的皮囊,示意已經準備就緒。
皮囊裡裝著軍器坊特製的“迷目粉”,這是由硫磺和芥末混合而成的奇特物品,遇火即燃,會產生強烈的刺激性煙霧。
這方子是陳太初從汴京禦藥院偷來後改良而成的,原本是用來驅瘟,今夜卻要用來熏瞎整座銅冶鎮的守軍,成為攻城的有力武器。
子時的梆子聲剛剛響過三聲,城牆的西北角突然騰起熊熊火光,照亮了半邊夜空。那是陳德勝派出的死士成功點燃了草料堆。
高虎臣聽到動靜,罵罵咧咧地帶著士兵匆忙趕往救火。
就在此時,南牆下的護城河悄然漂來了十餘個木桶。
桶內浸滿猛火油的茅草,遇水不僅不沉,反而緊緊黏在了牆根的石縫上。
張猛見時機已到,果斷扣響弩機,一支火箭如流星般劃過夜空,準確地擊中了木桶。
猛火油瞬間轟然爆燃,一條高達三丈的火龍瞬間吞沒了南牆,熾熱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戰場,也讓守軍陷入了一片混亂。
“敵襲!”守軍們驚恐地嘶吼著,紛紛去抓水桶試圖滅火。
然而,他們還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就看到夜空飛來數十個陶罐。
陶罐在女牆上炸裂開來,鐵蒺藜混合著毒石灰四處飛濺,濺入了守軍的眼睛和鼻子裡。
這便是王鐵柱帶著滄州匠戶趕製的“鬼見愁”,陶罐內壁還刻著“童貫監造”的陰文,意圖將這一切嫁禍給童貫。
趁著守軍們痛苦地哀嚎之際,趙虎帶領的工兵們迅速將虎蹲炮組件運至火牆的缺口處。
“快!卯榫對準齒輪槽!”趙虎赤膊上陣,寒風中,他的脊背上蒸騰起陣陣白汽。
四名壯漢齊心協力,抬著重達七百斤的炮管,艱難地嵌入基座。炮身的水冷環早已結冰,工匠們當機立斷,用尿澆在上麵,將冰融化。
當第一顆石彈緩緩填入炮膛時,城頭終於響起了遼國鐵角那尖銳的聲音——高虎臣緊急調來了重弩隊。
“放!”張猛大喝一聲,揮刀劈斷引繩。
虎蹲炮在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中,猛地後挫三尺,炮口如猛獸怒吼般噴出鐵砂彈,如蝗群般朝著城牆撲去。
包鐵城門在這強大的衝擊力下應聲凹陷,門後頂著的六根榆木杠也齊齊斷裂。
守軍們還未從耳鳴中恢複過來,第二炮緊接著轟在了箭樓的基座上。
磚石崩塌的悶響中,夾雜著遼國弩手的慘叫,整個城樓搖搖欲墜。
“換鏈彈!”趙虎聲嘶力竭地嘶吼著。
炮手迅速將兩枚鐵球用鐵鏈纏接,裝入炮膛。這次炮擊如同一把巨大的鐮刀,橫掃城垛。
五名重弩手躲避不及,被鐵鏈攔腰絞碎,他們的殘肢掛在鐵鏈上,如蕩秋千般甩向夜空,場景慘不忍睹。
高虎臣終於慌了神,他認出這是遼軍攻打女真部落時才會使用的技法,卻怎麼也想不到宋人何時偷學了去。
跳蕩兵們趁著守軍混亂,紛紛甩出飛鉤,頂著滾油和檑木,奮勇攀城。
張猛一馬當先,第一個躍上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