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死兄弟了!”
他的聲音裡滿是豪邁的激動。
周氏趕忙拉著孩子們上前拜見。
“思初老大,十六歲)、思源老二,八歲)、思瑤小女,三歲),快給叔父磕頭!”
王思初少年老成,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思源學著哥哥的樣子,小大人一般;
粉團子似的思瑤被母親按著胖乎乎的小手,奶聲奶氣地學著:“叔……叔父安……”逗得滿堂皆笑。
陳太初眼中亦漾開暖意,一一扶起。
早有準備的精巧荷包遞了過去,裡麵裝著內造的金銀錁子、寓意吉祥的平安玉扣。
“好孩子!一路顛簸辛苦,到家便好!”他拍了拍王思初結實的肩膀。
這邊正寒暄著,他唯一的兒子陳小虎陳忠和,九歲)早已按捺不住,懷裡抱著王大郎送的包在粗獷北美皮袋裡的奇形怪狀玩意兒——有沉甸甸閃著原始金光的“飛鳥”狀純金鎖牌美洲原住民金匠風格),有雕刻著猙獰熊臉的海象牙圖騰柱模型,還有幾塊天然狗頭金……
他對著王家小弟思源招手:“思源弟弟,快來瞧瞧!這個能轉起來!”
兩個孩子眨眼就玩到了一處,驚奇的叫聲不斷從角落傳來。
“好了好了,都彆乾站著!入席,入席!”趙明玉溫婉地笑著招呼,親手為丈夫拉開主座旁的椅子,又給周氏安排坐近自己。
宋時雖講究男女有彆,但在陳府內宅,尤其是這種至交親朋的家宴,陳太初向來主張不設屏風不分桌,“一家骨肉,血濃於水,豈有內外桌席之分”?
這是陳府的規矩,也是他的性情。
於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濟濟一桌,笑語喧闐。
山珍海味次第呈上,趙明玉主持家務素來周全。
用的是新製成的“點銀星”細瓷,清雅脫俗。
席間王大郎自然成了中心,繪聲繪色講著金山之奇:那入雲巨杉如何幾人合抱,金礦如何從瀑布衝刷的礫石中揀出,土人如何跳著充滿力量的戰舞,海上遭遇的暴風又如何如山崩海嘯……說得唾沫橫飛,孩子們聽得眼睛發亮。
陳小虎更是插嘴問:“王伯父,那巨杉……真能爬上去摸到雲彩嗎?”
歡聲笑語中,周氏細心照顧著孩子們吃食。
趙明玉不時低聲與周氏交談,婦人家的話題在廚房、針線與歸家的瑣碎上流轉。
王倫老先生則與陳太初低聲議論著歸途中所記錄的作物生長見聞與金山蒸汽提水的設想圖樣。
王大郎卻趁著給太初布菜的機會,拿粗壯的手肘輕輕碰碰陳太初,借著滿堂喧沸湊近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地笑道:“老弟,哥哥這次回來,可帶著老叔的重托!你這‘開枝散葉’的事兒,可得抓緊!我家思初都快能當爹了,你這……”他促狹地看了一眼正被小女纏著剝蟹的陳小虎,嘿嘿一笑,“老陳家九代單傳的架勢,可不能在你手裡斷了!改日哥哥帶你去開封府最好的金箔老鋪打一套頭麵,多迎兩房好生養的!金山那邊我都替你物色了十幾個能騎射生猛的大……”
他話未說完,陳太初一口菊花酒差點噴出來,忙用袖子掩住,狠狠瞪了這不著調的老兄弟一眼,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窘得不行。
趙明玉在旁雖未聽全,也猜了個大概,紅雲瞬間飛上雙頰,隻低頭給身旁的周氏夾了一塊桂花鴨,裝作若無其事,耳根卻微微泛紅。
酒過三巡,月掛中天。
王大郎帶來的那件最厚重的禮物——一個雕著奇異繁複禽鳥紋飾瑪雅風格)、塞滿了鼓鼓囊囊種皮玉米、土豆、辣椒、番茄)的巨大黑木箱,被仆從鄭重抬到廊下月光裡揭開蓋子。
王倫撚起一枚飽滿金黃如碎玉的玉米粒,對著中秋皎月,語氣帶著曆經滄海的欣慰與篤信:
“太初,你予金山的火種,已在萬裡之外燎原。今日,彼處地裡的春華,又化作此處的秋實,重回根脈之下!種子,總會找到它發芽的土地!這汴梁城的‘固若金湯’裡,該有它們紮根抽穗的一角!”
陳太初踱步上前,拈起一粒玉米。
冰涼的顆粒在月華下閃爍著內斂的金光。
他望向庭院中喧鬨的宴席,孩子們還在嬉鬨追逐;
望向府邸之外,那鱗次櫛比的萬家燈火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的桌上已擺上了新米所蒸的金黃窩頭;
他仿佛看到了高踞樊樓飛星閣三層,聽著時調小曲、眯眼快活得忘了自己是誰的那位大理段王爺;
更遠一點,是南方遙遠的鄯闡府,銅爐日夜燃燒,冶煉著帝國所需的血脈……
“是啊,總會生根的。”陳太初指尖微動,那枚種子悄無聲息地滑入袖中。
中原的沃土,不僅生長莊稼,更能吸納萬象,消解藩籬,融彙萬流!
而這股蓬勃的力量,正是眼前這座披上水泥重甲的帝京,賴以自持更深厚的底蘊。
明月清輝,灑滿庭院,也照亮著這片古老土地上新與舊、破與立、家與國、流寓與堅守並存的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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