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六月初三,蝦夷地北海道)南端海域。
濃得化不開的海霧,如同巨大的灰白色幔帳,沉甸甸地覆蓋著整片函館灣。
五十艘滄瀾鐵甲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如同闖入迷宮的鋼鐵巨獸,在能見度不足百丈的濃霧中緩緩減速,最終在距離海岸線約五裡處拋錨。
巨大的鐵錨砸入冰冷的海水,發出沉悶的轟響,隨即被翻滾的霧浪吞沒。
陳太初立於“鎮海龍號”艦橋,單筒千裡鏡的視野裡,隻有一片翻滾的灰白。
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海腥味,卻吹不散這仿佛亙古不變的霧障。
他閉目凝神,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出八年前那個嚴冬,他率環球航行船隊初抵此地的景象——那時函館灣還隻是個簡陋的漁港,岸邊隻有稀疏的木屋和幾艘破舊的小早船日本漁船),阿伊努人好奇而敬畏的目光如同星辰。
“報——!”了望哨的聲音帶著穿透霧氣的嘶啞,“左舷前方!霧…霧散開一道縫!岸!看到岸了!”
陳太初猛地睜眼!
千裡鏡急轉!
果然,前方濃霧如同被無形巨手撕開一道狹長裂口!
裂口深處,函館山那熟悉的、如同臥龍般的墨綠色輪廓驟然顯現!
然而,當視線聚焦於山腳海岸線時,陳太初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已非記憶中的荒涼漁港!
海岸線上,密密麻麻豎立著數以千計、粗逾人腰的黝黑巨木!
巨木頂端削尖如矛,斜斜指向海麵,形成一道延綿數裡的、猙獰的“拒馬叢林”!
巨木之間,更以手臂粗細的鐵鏈縱橫交錯,鐵鏈上掛滿鏽跡斑斑的倒刺鐵鉤與削尖的竹簽!
幾處便於登陸的淺灘沙洲,被人工挖掘出深達數丈的壕溝,溝內插滿尖樁,溝沿布設鹿砦!
海岸後方的高地上,數十座新築的夯土炮台如同惡瘤般凸起!黑洞洞的炮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炮台之間以矮牆相連,箭垛後弓弩火銃的寒光閃爍不定!
最刺眼的,是山頂那座已然擴建、形製古怪的五棱城堡後世五棱郭雛形)上,一麵巨大的、底色玄黑、繡著猙獰赤紅海魔爪握滴血彎刀的旗幟,在濕冷的霧氣中低垂著,無聲地散發著死亡的氣息——樸氏海魔旗!
“好一個鐵桶陣!”張猛倒吸一口涼氣,虯髯戟張,“樸賊這海狗,把老巢修成刺蝟了!強攻…怕是鐵甲艦也得被這些暗樁撕掉一層皮!”
“稟樞相!水下有古怪!”一名渾身濕透的水鬼營都頭蘇柔柔麾下)從船舷攀上,聲音帶著驚悸,“屬下帶人潛近暗樁探查,水下…水下鐵鏈之間,還懸著不少陶罐!罐口密封,連著引線,像是…像是水底轟天雷水雷)!更深處,似有鐵網!”
陳太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樸承嗣不愧為海戰梟雄,這函館灣的防禦,比預想中更為陰毒!
陸上炮台、岸灘暗樁、水下鐵鏈雷陣!
三重死亡陷阱!
縱以滄瀾艦之堅,強行衝灘,也必遭重創!
“樞相!末將請命!”牛大眼按捺不住,銅棍重重頓地,“給我十條快船!五百敢死!老子帶人趁夜霧摸上去,先炸了他那些炮台!”
“不可!”張猛斷喝,“敵暗我明!霧中敵情不明,貿然登陸,正中其下懷!”
陳太初的目光卻越過那片死亡海岸,投向函館山背後、那被濃霧籠罩的連綿山巒。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傳令!‘鎮海’、‘定波’、‘破浪’等十艦留此,輪番以艦炮轟擊岸防工事!無需精準,但求聲勢!晝夜不息!其餘各艦…”他指尖劃出一道弧線,“隨本相旗艦,繞行函館山北麓!目標——熊之灣!”
“熊之灣?”張猛一愣,隨即眼中爆出精光,“樞相是說…十年前,環球航行時,為避風暴偶然發現的那處…阿伊努人的聖地?”
“正是!”陳太初眼中閃過一絲銳芒,“彼處海灣狹長,礁石密布,暗流洶湧,大船難入,故樸賊必不設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