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艘破舊的漕船被凍在河心,船篷上積著厚厚的雪,了無生氣。
岸邊的漕幫分舵,門庭冷落。昔日臂纏紅巾、吆五喝六、控製著運河命脈的漕幫漢子們,如今大多縮在屋裡烤火,或做著扛包、拉纖的零散苦力,收入微薄,意氣消沉。
“總舵主和玉娘他們都走了…聽說去了海外…”
“朝廷收走了咱們的刀,卸了咱們的船弩…現在過路的官船,誰還把咱們放在眼裡?”
“運河上的飯,越來越難吃了…海路又斷了…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歎息聲中,是對往昔輝煌的追憶與對前路的迷茫。
汴梁城外,官辦“天工織造廠”。
曾幾何時,這裡機杼聲聲,晝夜不息,數千織工、染工在此勞作,出產的精美絲綢、棉布、乃至新式的“呢絨”遠銷四海。如今,高大的廠門緊閉,門前冷落車馬稀。積雪覆蓋了門前的台階,隻有幾隻麻雀在空蕩的廣場上跳躍覓食。
透過破損的窗紙向內望去,巨大的織機沉默地矗立在陰影中,如同史前巨獸的骨架,蒙著厚厚的灰塵。倉庫裡,堆積如山的布匹因為長期無人問津,開始散發出一股黴味。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景德鎮的瓷窯、洛陽的玻璃工坊、杭州的香水作坊……無數依托於陳太初開拓的海貿體係而興盛的“高端”產業,如今因銷售渠道的斷裂,迅速萎縮,停工停產,釋放出大量的失業人口,如同無聲的洪流,漫溢在城市的角落,成為治安的巨大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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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大朝會。
殿內爐火熊熊,卻驅不散彌漫在百官之中的寒意。
丹墀之下,官員們垂首而立,鴉雀無聲,仿佛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唯恐觸怒禦座之上那位麵色陰沉如水的天子。
秘書郎手持一份份奏疏,用毫無波瀾的聲調,念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內容:
“鳳翔路經略使司奏:種師道薨逝,西軍群龍無首,各部傾軋,邊備空虛。河西、隴右馬匪猖獗,商路斷絕,懇請朝廷速派重臣,持節督師,並撥發餉銀五十萬貫,以安軍心,剿匪靖邊…”
“京西北路安撫使司奏:洛陽、鄭州等地,工坊大批倒閉,流民激增,治安惡化,盜搶案件日增數十起。府庫空虛,無力募兵彈壓,懇請朝廷減免今歲稅賦,或撥發賑災款二十萬貫…”
“兩浙路轉運使司奏:漕運停滯,商稅銳減,而維穩開支日增。懇請朝廷準予截留部分稅銀,用於募練鄉勇,保境安民…”
“淮南東路…”
“荊湖北路…”
每一份奏疏,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死寂的大殿上,也敲打在趙桓的心頭。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龍椅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臉色從鐵青漸漸轉向一種近乎絕望的灰白。他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一頭被困在陷阱中的野獸,喘息粗重。
終於,在那秘書郎念到“各地請餉總計已逾四百萬貫,而國庫歲入預估…”時,趙桓猛地爆發了!
“夠了!”他嘶啞的咆哮聲如同裂帛,驟然撕裂了大殿的死寂!他猛地站起身,抓起禦案上那厚厚一疊奏書,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摔在地上!紙張紛飛,如同帝國飄零的殘片!
“要錢!要錢!都要錢!!”他雙目赤紅,掃視著下方噤若寒蟬的群臣,“朕的國庫!不是聚寶盆!朕的江山!難道就要亡在這銀錢之上嗎?!啊?!”
群臣嚇得齊齊跪倒,以頭觸地,無人敢應聲。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唯有秦檜,緩緩出列,躬身一揖,聲音依舊保持著那份令人厭惡的陰柔與“沉穩”:“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啊!”
他抬起眼皮,飛快地瞥了一眼暴怒的皇帝,繼續道:“此誠然艱難之時,然亦是砥礪聖心、彰顯陛下雄才大略之機!想先皇在位時,天災人禍頻仍,國庫亦時常拮據,然先皇勵精圖治,終能度儘劫波,開創盛世。如今我大宋,疆域遠勝往昔,歲入更是先朝數倍之巨!眼下雖有小恙,不過是疥癬之疾,陣痛過後,必是海晏河清!陛下隻需沉心靜氣,中樞運籌得當,責令各地官員實心用事,開源節流,嚴懲貪瀆,必能…”
“秦檜!”趙桓猛地打斷他,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與失望而顫抖,他死死盯著秦檜頭上那隨著他動作微微晃動的長長帽翅,那本象征風紀的帽翅此刻在他眼中卻充滿了荒謬的諷刺,“你…你告訴朕!如何開源?!如何節流?!如何…如何讓那西域商路自己通暢?!如何讓那些堆積如山的貨物自己長出翅膀飛出去賣錢?!你說!你說啊!”
秦檜被問得啞口無言,張了張嘴,終究沒能吐出半個有實質內容的字眼,隻得深深低下頭去:“臣…臣愚鈍…”
趙桓看著他,看著滿殿匍匐在地、卻無一人能拿出切實方略的臣子,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無力感終於徹底淹沒了他。他踉蹌一步,頹然跌坐回龍椅之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殿外,北風呼嘯,卷著雪花,拍打著朱漆宮門,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為這個煌煌帝國,奏響的一曲…悲愴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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