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躬身,聲音低沉而清晰,將此次北行的所見所聞,巨細無遺地道來:荊湖白蓮教勢大、西北軍心浮動、東北防務空虛、朝廷國庫枯竭、百官推諉扯皮、以及紫宸殿上趙桓那色厲內荏、恐懼與哀求交織的複雜神情……
“……如今汴梁城內,暗流洶湧。關於世子之事,多方勢力均在暗中探查。種家已動用西北‘聽風營’的力量,深入調查火災真相;嶽飛雖未明言,但其舊部亦在活動;皇帝陛下似乎……亦有疑慮,皇城司內部對此事調查亦有分歧;甚至……漕幫殘餘勢力,似乎也在借此機會,探查當日西城大火內情。各方……皆在觀望,等待……最終的答案。”
陳太初靜靜地聽著,身形如礁石般紋絲不動,唯有負在身後的雙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愈發蒼白。
良久,他才緩緩轉過身,臉上已看不出絲毫淚痕,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與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眼底深處,那滔天的悲慟與怒火,已被強行冰封,轉化為一種更加決絕、更加沉重的力量。
“染墨。”
“屬下在。”
“你……親自去一趟內院,告訴柳氏和韓氏,用好一切藥材,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住王妃。”他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顫抖,但迅速恢複,“再去庫房,取那支三百年的老參,送去老太爺那裡,告訴劉夫人,需要什麼,直接去取,不必回我。”
“是!”
染墨領命,卻沒有立刻離開。他抬起頭,看著陳太初那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的麵容,低聲道:“王爺……節哀。陛下……懇請您回朝……”
陳太初猛地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他走到書案前,手指拂過案上一份染墨帶回的、趙桓親筆所書的、言辭懇切甚至卑微的“懇請歸朝”密信,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冰冷徹骨的弧度。
“回去?”他聲音低沉,如同悶雷,“他讓我回去,我便回去?天下豈有這般容易之事!”
他目光銳利如刀,看向染墨:“告訴他!要想我回去,可以!先答應我的條件!”
“第一!徹查工部舊案延伸之貪墨!無論涉及到誰,皇親國戚也好,宰相樞密也罷,一查到底,明正典刑!絕不姑息!此乃首要!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此弊不除,一切皆是空談!”
“第二!即刻開放海禁,恢複與流求、南洋諸島之通航!允許商船自由往來,平價購糧,平價售貨!先讓商業活水流動起來,以解中原饑饉之困!此乃燃眉之急!”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先過了這兩關,讓我看到他的誠意,看到朝廷刮骨療毒的決心!然後……”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寒光,“再談其他!我要看看,他趙桓……究竟是真的幡然醒悟,欲挽天傾,還是……又一次的權宜之計,緩兵之策!”
染墨深深躬身:“臣,明白!即刻安排快船,將王爺之意,傳回汴梁!”
陳太初揮了揮手,示意染墨退下。當書房門再次合上,隻剩下他一人時,他挺拔的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冷的書案,才勉強站穩。
窗外,海濤聲陣陣傳來,嗚咽不息。
內院,隱約的哭泣聲隨風飄入,如同針紮。
他緩緩閉上眼,將所有的悲慟、所有的柔軟、所有的個人情感,死死鎖進心底最深處。
此刻,他必須是鐵石心腸的秦王,必須是算無遺策的棋手。
家仇與國事,悲痛與謀略,在他心中激烈碰撞,煎熬著他的五臟六腑。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忍住,必須……走下去。
為了死去的兒子,為了瘋癲的妻子,為了垂危的父親,也為了…那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的…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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