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正月初二,清晨,開德府。
年節的喜慶氣氛尚濃,秦王府內卻已是一片肅殺。天色微明,寒風依舊刺骨。李俊僅歇息了一個多時辰,便已精神抖擻地起身。他換上陳太初為他準備的廂軍都頭服飾,雖略顯寬大,卻掩不住那股久經風浪的彪悍之氣。
王府側門外,一支約五百人的隊伍已集結完畢。這些人並非陳太初麾下最精銳的“警衛連”,而是由警衛連骨乾負責嚴格訓練、裝備相對精良的開德府廂軍。他們雖無警衛連的後裝線膛步槍與防彈甲胄,卻也人手一支保養良好的燧發槍,腰間挎著製式腰刀,隊列整齊,眼神銳利,透著一股精乾之氣,遠非尋常地方守軍可比。河岸邊,五艘中型戰船已然生火待發,船頭還配有小型開冰船,足以應對此時河道中可能出現的薄冰。
李俊掃視一眼隊伍,心中暗讚大哥治軍之能。他不再多言,大手一揮:“登船!出發!”
隊伍迅速而有序地登船。槳櫓劃破漂浮著碎冰的河水,戰船緩緩駛離碼頭,逆流而上,向著西南方向梁山泊水域疾馳而去。李俊站在船頭,任憑寒風吹拂麵頰,目光如炬,凝視著前方水道縱橫、蘆葦叢生的廣闊水域。那裡,曾是他年少時縱橫馳騁的舞台,如今,卻可能藏匿著危及大哥基業的毒瘤。
與此同時,梁山泊深處,一片隱秘的蘆葦蕩中。
幾艘快船如幽靈般隱匿其間。船頭立著一條漢子,年約四旬,麵容沉穩,目光如電,正是宋江。他如今名義上是青州安撫使,實則被朝廷邊緣化,若非陳太初暗中照拂,境況恐怕更為艱難。此次接到陳太初密令,讓他暗中監視一夥潛入梁山泊水域的可疑分子,並接應李俊,他毫不猶豫便帶著一批絕對信得過的老兄弟前來。於公,陳太初於他有恩;於私,他也渴望借此機會,重新證明自己的價值。
“哥哥,探子回報,那夥人約二三十個,藏在斷金亭舊址附近的汊港裡,警惕性很高,布有暗哨。”一名頭領低聲稟報。
宋江點點頭,眼神複雜地望著這片熟悉又陌生的水域。斷金亭……當年兄弟聚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地方,如今竟成了藏汙納垢之所,真是造化弄人。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感慨,沉聲道:“知道了。按計劃行事,等李俊兄弟到了,再收網。記住,抓幾個活口,務必問出口供,但也要放走幾個,讓他們去報信!看看他們到底要跟誰接頭!”
“是!”
兩日後,正月初四,梁山泊,斷金亭水域。
李俊的船隊與宋江的人馬順利會師。兩位昔日梁山泊的核心人物,在如此情境下重逢,不免一番唏噓,但眼下軍情緊急,也顧不上多敘舊情。
根據宋江部下的詳細偵察,李俊迅速製定了作戰計劃。他充分利用對梁山泊水道的熟悉,以及兵力、火力上的絕對優勢,采取正麵壓迫、側後迂回、多點突擊的戰術。五艘戰船呈扇形展開,燧發槍輪流射擊,強大的火力瞬間壓製了藏匿在汊港中的敵船。同時,數支小分隊乘快艇,利用蘆葦蕩掩護,從側翼和後方發起突襲。
戰鬥幾乎是一邊倒的。對方雖然凶悍,也配有弓弩和少量火銃,但在廂軍密集的燧發槍彈雨和默契的戰術配合下,抵抗迅速被瓦解。一時間,水麵上槍聲大作,硝煙彌漫,慘叫聲不絕於耳。
不到半個時辰,戰鬥結束。斃傷俘敵二十餘人,經初步分開審訊,確認這正是前夜從清水河漏網的那艘快艇上人員前來接應的據點之一。李俊與宋江根據口供,挑選了幾個看似小頭目、意誌不甚堅定者嚴加看押,準備帶回深究。同時,故意網開一麵,放走了其中三四名看似驚慌失措、實則被暗中標記的匪徒,讓他們乘一艘破損的小船,倉惶向西南方向逃去。
“魚兒已放生,就看能釣出什麼樣的大魚了。”李俊站在船頭,望著那艘歪歪斜斜消失在蘆葦蕩深處的小船,冷笑著說道。他立刻派出一隊精銳,換上便裝,乘坐輕舟,遙遙攆上那幾名潰匪。
同日,開德府,秦王府。
年節的氣氛依舊濃鬱,但陳忠和的心已飛回了大名府。欽差副使的責任重於泰山,河北西路的清查重任不容懈怠。清晨,他鄭重其事地向父母辭行。
趙明玉拉著兒子的手,眼中滿是不舍與擔憂,細細叮囑著旅途寒暖、公務辛勞。幾個年幼的妹妹也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說著吉祥話。唯有陳紫玉,穿著一身利落的騎射服,站在一旁,嘴角微撇,似乎對兄長的遠行有些不以為然。
陳忠和與母親妹妹們話彆完畢,走到陳紫玉麵前,看著這個自幼被寵壞、如今越發精靈古怪的妹妹,忍不住想叮囑幾句。他壓低聲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紫玉,為兄此去,怕是又要數月方能回京。你在家中,要好生侍奉父母,莫要再任性妄為。尤其是……若是進宮去見太子殿下,收斂些性子,莫要像管兒子似的管束殿下,畢竟君臣有彆,傳出去於你名聲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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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陳紫玉的俏臉瞬間漲得通紅,又羞又惱,揚起拳頭就捶向陳忠和:“好你個陳忠和!敢取笑我!看我不告訴爹去!”兄妹二人頓時在院中追打笑鬨起來,衝淡了離彆的愁緒。趙明玉看著他們,無奈地搖頭輕笑,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女兒與太子走得近,是福是禍,她這做母親的,心中實在沒底。
玩鬨過後,陳忠和整肅衣冠,再次向父母叩首拜彆,隨即帶著隨從,翻身上馬,在一隊護衛的簇擁下,踏上了返回大名府的官道。他深知,前方的路,布滿荊棘,卻也充滿機遇。
兩日後,淮南東路,臨近金陵府今南京)的江麵上。
那幾艘被李俊故意放走的潰匪船隻,如同驚弓之鳥,一路上變換路線,時而走水道,時而登岸步行,惶惶不可終日。他們自以為甩掉了追兵,卻不知,李俊派出的精銳小隊,如同附骨之疽,始終遙遙跟在後麵,記錄著他們的每一個落腳點,接觸的每一個人。
這一日,天色向晚,雄偉的金陵城輪廓已遙遙在望。城頭飄揚的旗幟、往來如織的舟船,顯示出這座南方重鎮的繁華。那幾名匪徒眼見目的地將至,臉上不禁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之色,加快速度向碼頭駛去。
而在他們身後數裡外的一片柳林後,李俊派出的探子頭目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對身邊同伴低聲道:
“目標已接近金陵碼頭!快,發信號,稟報李都頭!魚兒,要進秦淮河了!”
一道不易察覺的煙柱,悄然升空,散入暮色之中。
金陵,這座六朝金粉之地,龍盤虎踞之城,此刻在夕陽的餘暉下,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靜靜地等待著不速之客的到來,也隱藏著更加洶湧的暗流與殺機。真正的風暴眼,似乎正隨著這幾條漏網的小魚,悄然南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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