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直擊李榮心緒,不由撫須感歎:“善哉!善哉!老朽此生總算可以安心了。”話音一落,眼裡竟已泛起濕潤。自從長子幼年早逝,血脈難續成了他長久難以愈合的心傷。眼下的難題迎刃而解,他也忍不住用至親才有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準女婿。
隻是賈恒略微不安地調整了站姿。心裡暗忖,不就是個稱呼嘛,誰還真的去計較真血緣?
其實他尚未深刻體會到古人對延續香火的那種執著牽掛。按古製,若妻子生養,除極特殊情況外幾乎絕不會另立他子。李榮心裡早明白,女兒乃出身高官家庭,即便出嫁,也將為一家主母,並不抱將其親孫歸其名下之奢望,這份想法早就藏匿心底。
卻沒想到事態竟出現意外轉機,歡喜之餘又略有擔憂:“不過這事還得與兄長商量之後才好作定論。”
“李先生家族方麵我稍有了解,您兄長處由我致書解釋原由便好。”賈恒堅定地答複。
聽他如此說,李榮眉梢儘是喜悅之色:“賢侄此言,真是令人安心!此乃喜事一件,值得慶祝。”言罷撫掌輕笑。
帶著微醉之意,賈恒和李榮對酌言歡之後告辭,返回寢室時不巧與前來探聽消息的李婉如狹路相逢。
此刻的李婉如身穿淡綠長裙,襯以輕紫罩衫,在昏暗燈火照映中愈發秀麗可人,令賈恒心弦為之震顫。
“臭小子,看得再出神可要挨揍了。”一句半嗔之語中滿是笑意躍上她的眉梢。
沈辰回過神來,笑了一下,說道:“今天心情不錯,陪老頭子多喝了兩杯。”話剛出口便覺不對,心裡一驚,剛才一時順嘴,竟然叫習慣了。
“胡說八道!誰是你丈人!你這張嘴淨說瞎話,今天我非教訓你不可!”江瑤羞紅了臉,趕上來要堵住他的嘴,眼圈有些發紅。
“是我錯了,說得冒失了。”沈辰趕忙賠不是,隨後正色道,“雖然失言了點,可老爺子確實把你許給我了,這是真事。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疼你、護你一生。”
江瑤臉都羞紅了,心頭卻不自覺泛起一絲甜意。嘴裡依舊輕啐道:“趕緊走吧,才不信你呢。”
望著沈辰離去的身影,江瑤心裡早已情思暗湧。這一路同行的知心與體貼,是旁人給不了的。林玨雖然也有心對她好,卻始終不夠懂她;而這人卻是真真兒疼她、知她。他那份體貼入微的關懷,早就悄然烙在她心底。
沈辰回到住所,心中仍是波瀾起伏,久久未能入眠。林家的應允、江瑤的心意都已挑明,從今以後,他與她的關係也便正當而堅定。懷揣著將來共度一生的夢,漸漸沉入夢鄉。
過了三日,沈辰再一次步入揚州軍營。
他環顧一番眼前整備好的揚州軍,短短幾日操練,兵容已有了幾分戰意。尤其他親自挑選的王氏兄弟帶出來的第二營,整齊威嚴,已然可用。
甄凡原帶的營伍,已由劉成接掌,兵力補齊,士氣漸升。
“所有人加倍苦練,稍後我有要緊事安排。”
“是,將軍。”眾將領命,躬身應諾。
金陵甄家府邸中氣氛凝重,憤怒彌漫廳堂。甄應嘉怒聲斥道:“區區一個毛孩子,竟膽敢冒犯甄家,傷我族人,太過放肆了!”
一旁家人無不怒火中燒,廳下跪著一名麵容悲淒、頭發散亂的婦人,正是甄凡的母親。
“老爺、夫人,求你們為我的兒子出頭!還他一個清白!”她聲音嘶啞、泣不成聲。
“住口!你竟敢有這般念頭?彆說是你,就算彆人僥幸動手,趙家也將麵臨滅頂之災。那位可是聖上親封的顯赫爵爺,若真在南方有失,朝堂震動,我趙家承受得起嗎?更何況,那人武藝蓋世,能於千軍萬馬中從容來去,你憑什麼認為能做到?”
居於主位的崔家老夫人聲音嚴厲,滿麵怒色。
“我常說,家裡年輕一代行事驕狂,你們從不聽勸。今日終於碰上了真正的高人,吃儘苦頭了吧。這其中是非分明,你自己難道不清楚?”
“但如此忍讓,我們崔家以後在江南如何立足?”崔應坤小心翼翼回應。麵對母親,他素來怯懦。
“你還想如何收場?要是你手下如此囂張無禮,不知悔改,你會怎麼做?這件事從頭到尾錯在我們,人家不僅沒錯,還占儘公道。”
崔老太太望著兒子,眼神裡滿是不滿。自前任皇帝淡出朝堂,她便憂心忡忡。當下在位的新皇,眼中不揉沙子,對崔家也沒有什麼好感。一旦先帝辭世,崔家的前景恐怕難以樂觀。
在這關鍵時刻,崔家不但未能收斂,反倒廣樹敵怨,她對這個兒子已心生失望。
沈奕是什麼人?乃是天子近前的大紅人。今時早已不同於舊主執政年代,而兒子竟然還想去觸碰這樣一位顯貴,簡直愚不可及。
“至於那鹽務上的事,你就彆插手了。這趟沈奕到揚州,絕不僅隻為整頓兵防而來。”她凝重交代:“即刻安排兩撥人,一路送去說明趙某之事純屬趙氏私自所為,與崔家無關;另一路前往京城,拜訪那邊的貴府,請他們從中周旋。雖說不可能讓他完全收手,好歹也可以攪亂局麵。”